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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简而言之，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又恬不知耻的，我睡了我的顶头上司。
事情是这样的，上周五我和新来的实习生小裴一起约客户吃饭，倒霉的是碰到了一个不喝到位不谈正事的油腻男，更倒霉的是小裴这个不中用的东西一杯下去就抱着马桶吐了。
从黄昏到深夜，不记得喝了多少轮了，到后来我强撑着眼皮拽着客户签下了单子，连他在我胸口摸了一把也没力气计较了。
我最后的记忆是，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出饭店包厢，没站稳摔倒了，倒地时看到一抹黑色西装的挺拔身影朝我走过来。
还飘过来那股非常非常好闻的橘子香水味道。
是章骐，我们公司的副总，业务部负责人，我的顶头上司。
他怎么来了？
我们又是怎么睡到一张床上的？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阳光晒醒的，忍过一阵宿醉后的头疼，才发现在我睡在酒店大床上，床脚坐着一个已经穿戴整齐的男人。
没等我说话，章骐背对着我接起一个电话，然后拎起他的西装外套走了。
就这么走了？……大哥你就算不解释一下这个状况，好歹跟我打声招呼吧？！
我想我一定是想多了，说不定章总只是看我喝多了，好心送我来酒店休息呢。
可凌乱的床单，被甩在地上的我的贴身衣服，还有垃圾桶里撕开的避孕套都是不容辩解的铁证。
啊！啊！啊！
我揪着被子蒙在头顶，狠狠大叫三声。
哎？不对……我昨天喝得不省人事了，章骐还带着我来开房，这是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这犯法啊。
不能放过他！
这个平时看起来高冷禁欲又长得人摸狗样的东西，居然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真是「秃子头顶上撑伞——无法无天了。」
1！1！0！
我在手机上狠狠按下三个数字，刚要按通话键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些被我忘记的事。
准确说，昨天晚上最后的记忆并不只是看到章骐而已，而是我趁着醉意抓着他的胳膊，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不放。
他想推开我，我却像狗一样把脸埋在他脖子里，说：「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让我闻闻，别走让我再闻闻。」
他说你别这样，我干脆扑上去在他脸上一通乱亲。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用有些凌乱的声音说要送我回家，我说：「我不想回家了，我们去楼上一起睡好不好？」
他逼我看着他，说：「你看清楚了，想清楚了。」
我说：「快点快点，我身份证在钱包第一格！」
啊！啊！啊！
我活不下去了！
我怎么能干出这么恬不知耻的事！
我居然睡了人称「华贸金城武」的我的顶头上司，重点是，细节啥的我还不记得了！
林小芃，看你以后回公司怎么做人！
2
周一我是踩着点来上班的，一路低着头，挪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坐在工位上，打开电脑埋头苦干，期望自己变成透明人谁也看不到我。
好死不死小裴拍了拍我肩膀，问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忽然想起这个事除了我和章骐之外没人知道，我紧张个啥。
我摇摇头，说没事。
小裴松了口气，说：「那就好，对了章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刚刚上班，九点一刻都不到，椅子还没坐热，水都不让人喝一口，就要面对这件惨绝人寰的糗事吗？
该来的早晚会来的，上吧。
我敲门进去时，章骐正在电脑上回邮件，随手一指，让我坐着等一会。
满打满算，章骐这间小而精致的办公室我只来过五次。有三次是跟同事们一起，一次是开会时他让我来帮他取东西，还有就是今天这个尴尬到天际的时刻。
章骐和我差不多是同时进公司的，只不过他是从国外空降过来的精英高管，而我是连续投了三个多月简历，又经过四轮面试才勉强擦边进来的菜鸟。
天知道像我这样资历不好，奈何天分又不太高的人为了这份工作付出多少……
难不成就因为一时控制不住，扑倒了高冷上司，就前途尽毁了？
林小芃啊林小芃，水旜去都丢人，你跟那些精虫上脑因为美色丢了天下的昏君有啥区别？
就在我咬牙切齿自我检讨时，章骐突然抬起头来，冷冷地看向我。
明明是四月暖春的天气，我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从他那股冷漠中偷着不耐烦的眼神中我就明白了，我废了，他是来找我算账的。
「冰箱里有饮料，渴了你自己拿。」他淡淡说了句，又低下头。
我一点也不渴。
可人家这么说了，我也不知如何拒绝，总不能不识好歹吧。
我随便拿了一瓶从霸总小说里看过的高档矿泉水，想优雅地喝几口，缓解一下室内的尴尬。
可无奈，我打不开瓶盖！
我吭哧吭哧左拧，又拧，又扣，又按，甚至在这个鎏金瓶上寻找隐秘的小开关，还是打不开。
身后一阵阴森的冷意袭来，把矿泉水从我手中夺了过去。
他只是稍微用力在瓶盖上点一下，再扭一下，就摘下瓶盖递到我面前。
我明明仔细观察了，却如何也想不通他是怎么打开的，我接过来喝了口水，还是想不通，这时鼻腔突然涌来一阵酸痛。
我特么……喝口水都呛住了！
咽也咽不下去，咳也不敢咳，还能准确感受到水顺着鼻腔流了下来。
章骐拧紧眉头看着我：「你没事吧？」
我瞪大眼睛，摇摇头，努力试图扯出一抹淡定的微笑，可突然绷不住了。
噗呲！一口水全喷到他身上……
3
他那件光看面料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白衬衫瞬间洇湿一大片，向上一看，弧度精巧的下巴上也缀着水滴，滑落到喉结上。
我竟莫名其妙地咽了咽口水？……
但理智还没有完全消失，我扯了两张面巾纸，冲过去要给章骐擦了一擦。
他却向后退了一步，伸手一挡：「你离我远一点。」
完了，简直是雪上加霜，这回我是彻底惹怒了他。
「章总，」我谄媚地笑笑，「对不起，您怎么处理我都行，可千万别开除我！」
他一面拿手绢擦脸，一面费解地看着我。
我又说：「那天的确是我的错，我这人酒品不咋地，工作能力也谈不上多好，可人还是不错的。」
他停下动作，脸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我继续说：「不过您放心，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都忘了，忘的一点也不剩了！」
他眼神莫名变冷了一些。
我心一横：「再说了章总，这事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的……」
「我？」
「对啊，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拒绝的……」
他眼睛眯起来，想说什么，似乎又压了下去。
我就坡下驴：「那章总，您不说话我就当您原谅我了，我先回去上班了。」
「你回来。」还没走到门口，他喊住我。
「让你走了吗？」
「不是都解释完了吗？」
「我找你来是为了这个事吗？」
「那您叫我来干什么？」
章骐重重吸口气，缓缓吐出来，然后极不情愿地说：
「这周四要去工厂选材料，你跟我出趟差。」
4
我不想出差……
更不想在这个阶段，跟着章骐，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县城里出差……
叮咚，电脑里传来一声微信提示音。
大师兄：「小芃，晚上去吃火锅呀，下班我来接你。」
我嘴角一翘，飞速回复一个疯狂点头的表情包。
我的大师兄楚涵，温文尔雅，一表人才，是我们那个不入流的野鸡大学里最为出众的男孩子，名副其实的校园男神。
我们是在电竞社团认识的，社团招新时几乎所有人都嫌弃我笨，只有大师兄鼓励我，肯定我，夸我有天赋。
说起来，他是唯一一个不认为我蠢，反而时不时表扬我聪明的人呢。
这不，在吃火锅的间隙，他又问了问我工作上遇到的事情，我尽量详尽地告诉他一切，等待着他夸奖我的时刻。
「小芃真棒，这么多工作都处理得游刃有余，真聪明！」
看着大师兄暖暖的笑容，我手里涮着一片新鲜的毛肚，脑中再再再次幻想着有朝一日我和他的关系能突破眼前的暧昧，恋爱，见家长，结婚，生个一男一女，等孩子长大了找个有海的地方养老。
多么美好啊……
没错，楚涵是我的理想型，是我的暗恋对象，从他近期对我的态度看，我有把握他也对我有意思。
可能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牵着大师兄的手双双脱单了呢。
但是，等等……
像是被一道闷雷给劈醒了，上周五和章骐那档子事突然蹦到我面前，像一把刀一样斩断了我的美好幻想。
怎么办？要不要跟大师兄说？怎么说？他能接受吗？他不接受又该怎么办？
真是悔不当初啊！
一番纠结后，我偷偷看了眼今天的星座运势，写着「诸事不顺」，决定改天再说。不过当务之急，必须想办法拒绝跟章骐出差，免得日后让大师兄误会。
就在我心不在焉闷头苦想时，居然又接到了章骐发来的信息。
「在哪里呢？」
下班时间，他凭什么管这么多？
「章总，」我回复他，「我正要跟您请假呢，真不巧周四我要去医院体检，早就约好的，不能出差了。」
「那正好，出差改成明天早晨了，周四能回来。」
What the f***！
星座运势果然没有骗我，那句谐音梗怎么说来着，真是「拄着拐棍下煤窑——步步倒霉！」
「怎么了小芃？」大师兄问。
没办法了，我委委屈屈地告诉了大师兄被安排去出差的事情。
「去呀！这可是千载难逢锻炼自己的机会，我支持你去！如果遇到什么问题想找人倾诉，我随时都在，尽管找我聊！」
唉，让人难以拒绝。
我的大师兄，人真是太好了，我发誓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好工作，做一个配得上他的好姑娘。
5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大师兄比起来，这个所谓的「华贸金城武」真是太狗了。
就我们俩人出差，他坐头等舱，却只给我定了一张高铁票。
高铁开车前一小时，又临时通知我带上两大行李箱的公司资料，大哥，你就不能托运吗？
这还没完，等我换乘三个交通工具终于到了那个小县城，疲惫地瘫在旅店床上时，又收到他催我去吃饭的消息。
吃什么饭？我差你这顿饭吗？陪酒就说陪酒嘛！
生气归生气，我也知道作为一个业务员的基本素养，领导提出的要求多多少少还是得重视的。
再说章骐在工作上一向挑剔较真，尽量别惹到他。
我穿上带来的唯一一条裙子，不长不短，又很有心计的露出锁骨和后背，踩着高跟鞋去赴宴了。
到了地方，推开包房的门，迎面扑来一屋子灰突突的蓝领工人，热火朝天地吃着当地农家菜，就连坐在中间的章骐手里都拿着卷好的煎饼。
大家齐刷刷地看着我，一瞬间，房间内无比肃静。
只能听见头顶一群乌鸦默默飘过……
在一群朴实无华热情低调的工人大哥中间，盛装出现的我就是个大写的笑话。
小丑竟是我自己！
章骐皱了皱眉，招招手让我过去，坐在他旁边。我全程含笑低头，大气也不敢喘。
不过酒过三巡，就没人在意我穿什么了，在一个工人大哥来敬我酒之后，我又接二连三喝了几杯。
在我意识到适可而止不能再喝了时，不知什么时候，发现后背多了一件衣服。
是章骐的西装。
是他给我披上的吗？还是我糊里糊涂自己顺过来的？
一想到这件大 logo 西装的价格，要是弄脏了我可赔不起，我想扯下来还给他，章骐却又给我搭上去，一只手紧紧按着我的肩头。
我好像又喝醉了……
聚餐结束后我跟着章骐一起回到旅店，他住在我隔壁，我摘下西装还给他。
「谢谢你章总。」
他只是点点头，回到自己房间。
我暗自松了口气，想着今天总算安全度过了，却不料我低估了自己的倒霉体质，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到来。
我刷卡开门，一阵灰尘烟雾扑来，待我睁开眼睛，差点哭出声来。
因为年久失修，我房间的房顶塌了。
房顶，塌了……
更惨的是，旅店已经住满了人，前台大婶看看我，又看看一旁抱着双手看热闹一般的章骐，眨了眨眼睛。
「既然是一起来的，你俩凑合一下吧，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才不要！
6
「章总，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要不我在大厅睡一宿。」我讪讪地说。
「大厅人来人往的，怎么睡？」
他居然还有点人情味，知道关心我的睡眠。
「没关系，我将就一下。」
「明天你要跟我去车间选材料，打不起精神耽误了事可不行。」
哼，资本家嘴脸露出来了。
「那我也不能跟您睡一个房间呀。」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居然好意思问我？！
「因为……因为我睡觉磨牙，打呼噜，有时候还梦游……」
「我知道。」
……
我在原地愣了几秒，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了，瑟缩着跟着他走进房间。
此刻，我一个人坐在床脚，浴室里传来阵阵水声，无比后悔今天没多喝几杯。
好歹喝多了，断片了，就顺便失忆了，不用忍受眼前的煎熬了。
他怎么洗澡洗那么长时间？又为什么让我住进来？是真的好心？还是想再续前缘？
啊，真是「椅子底下着火——烧着屁股燎着心。」
在我琢磨着这句歇后语用的准不准确时，手机一震，是大师兄。
我想跟大师兄透露一些我的焦躁，可他只顾着关心我工作上的事情，详细询问我这一天都忙了些什么。
刚应付完大师兄的问候，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章骐穿着一套贴身睡衣，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可肌肉的紧绷感还是隐隐透露出他的好身材。
奇怪，明明睡过一次，我却如何也记不起他的身材了。
「你看什么呢？」
我恍然回过神，发现我正盯着人家下半身看……
赶紧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我脑子一转，憋出一句话来：
「章总，我看我们还是保持良好、普通且健康的上下级关系吧！」
他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样，朝我走过来，突然俯下身，弯下腰。
我以为他要凑过来，向后一躲，眼睛一闭。
再睁开眼睛时，看到他只是拿着个枕头，睡在对面狭小的沙发上。
虚惊一场，人家还真是个正人君子，也再次证明上次的意外是我全责。
不过心里莫名的落差感是怎么回事？林小芃，难道你还失望了吗？
那一夜，向来沾上枕头就睡着的我，却失眠了。
不知几点了，胃突然疼起来，我辗转反侧，翻过身来，猝不及防看到对面章骐的睡脸。
房间狭小，沙发和床几乎紧挨着，借着窗外的月光，章骐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格外温柔，甚至脆弱。
少了些他平时的冷漠犀利，反倒像一个熟睡中的孩子。
就这样愣愣看着他，突然间，他缓缓睁开眼睛，与我对视。
我心里一抖，他好像早就知道我在看他了……
7
他看了我一会，用很温柔的声音说：
「不舒服吗？」
「没有。」
「胃疼？」
我这才发现自己蜷着身体，手紧紧按着胃部。
他没再问什么，起身，去行李箱里拿出一盒药，又倒给我一大杯热水。
「吃两片就行。」
我听话吃了。
「把热水全喝了。」
我听话喝了。
「早点睡。」
我听话闭上了眼睛，很奇妙，很快就睡着了。
很安心。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章骐并不在房间里，床头柜上放着胃药和水，我看了眼时间。
已经快十一点了？！
真是的，居然自己先走了，不叫醒我……
我手忙脚乱收拾出门，跑向工厂。
到了工厂，章骐只是看了我一眼，扔给我一个采购样品单。
「你核对一下。」
我打开一看，里面已经整理好了这次需要采购的所有材料，记录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这本来是我的工作，是他帮我做的吗？
我刚想去谢谢他，他却黑着一张脸，让我去招待所定一桌饭。
「好的章总，」我赶紧记录，「定什么规格的？几个人？喝酒吗？需要准备礼品吗？」
他扭头看着我，像看一个白痴一样。
「你是怎么过了试用期的？这点事还用我手把手教吗？」
真是佩服，这个人就是有这种能力，让你瞬间对他的好感烟消云散。
看来我们能维持住「良好、普通且健康」的上下级关系就已经不易了。
不过……事情在我们出差结束时发生了些变化。
我觉得，我这个面冷心热的上司好像是有点喜欢我了。
8
出差结束时他并没有飞回去，而是跟我一起坐四个小时的高铁。
四个小时，我整整睡了三个半小时，后来是章骐叫醒了我。
本来事情到了这里，一切还算正常，但在火车快到站时，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我是怎么发现的呢？
到站之前章骐去卫生间的间隙，斜对面的高中女孩突然转过头来，笑着对我说：
「姐姐，你男朋友真疼你呀，好羡慕。」
「哈哈，」我苦笑，「你误会了，那不是我男朋友，是我领导。」
「那你领导一定暗恋你。」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
「你不知道，一路上你一直睡在他肩头，他一动不动，整整三个多小时哎，很累的。」
「真的？」
「嗯，而且他还经常看着你。」
「我不信，他不瞪我就不错了。」
「我拍了照片的！」
她还真的偷拍了照片……
照片里，我张着嘴，仰着头倒在他肩头睡着了。而他微微侧着头，看着我，嘴角笑起来，眼神也柔柔的。
是的，是宠溺的感觉。
我从没见过那么丑的自己，也从没见过那么温柔的章骐。
就是再笨，我也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
我抬起头，看到章骐从卫生间出来，晚霞映在他脸上，让他看上去像个从天而降的骑士。
我忍不住傻傻笑起来，心底一阵甜蜜。
他也低头看着我，片刻后，又蹙起了眉头，扔下一句。
「行李你自己拿。」
唉，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9
回来不到半个月，我就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我这个别扭的上司确实是喜欢我了。
首先，我们之间的交流明显多了起来。
从前我们的沟通只局限于工作群里，而现在我捧着手机，偷偷回复他一些极其无聊的问题。
「中午吃什么呀？」、「楼下那家广东菜正不正宗啊？」、「最近有没有好看的电影呀？」，以及，「我昨天梦到了好多锦鲤，是不是要发财了？」
怎么从前没发现他那么啰嗦。
其次，他会绕个远来接我上下班。
一开始他还不承认是绕远来接我，非说正好顺路，后来我从公司行证那里得知他的地址，才知道他几乎绕了半个城市。
当然，我一直没有戳破他。
我怕以他那傲娇的性格，一旦我说了，恐怕就没有免费班车坐了。
另外，他会在我面前暴露出别人不知道的另一面。
谁能想到平时冰箱里堆满奢侈品牌矿泉水的精英总裁，私底下最喜欢的食物是溜肥肠？
谁能想到工作中永远临危不乱的章总，在密室游戏中被 NPC 吓到扑到我怀里尖叫。
谁又能想到他是德云社的忠实粉丝？
还投资了一家全是猫咪的萌萌咖啡馆。
……
当然，我们之间的这些交流都是偷偷摸摸的。
我们公司跟所有背靠大资本的上市公司一样，有一项泯灭人性的规定——严格禁止办公室恋情。
像我们这种直属上下级关系，若是被人发现了，怕是双双小命不保。
更何况，我们充其量只算偷偷暧昧，还没有在一起。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和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末时，我们开了十几公里的车，去吃一家网红店的烤鱼。店员介绍菜单时打量着我们俩，特意强调情侣套餐有优惠。
我一口否决了，虽然优惠价很诱人，但我们又不是情侣。
可他却及时制止说：「就要个情侣套餐吧。」
就是那一刻，我脑中又出现了那个幻想，我和他恋爱，见家长，结婚，生个一儿一女，孩子长大后手牵手在一个有海的地方养老。
只不过这次的对象不是大师兄，而是我的上司，章骐。
不管了，既然冥冥中我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由我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吧。
我决定向章骐表白！
但在这之前，我想还是有必要跟大师兄把事情讲清楚，虽然章骐不一定答应我的表白，但我仍然不想造成一种「养备胎」的错觉。
在我下了个这个决心时，好巧不巧，大师兄约我见面。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
我低着头回复大师兄，章骐放下筷子看着我，问我是不是有事。
我胡乱编了个借口，便提前回去了。
我以为一切会很顺利，但显然再次低估了我的倒霉体质。
没错，我的计划又翻车了，而且是车祸级别的。
10
在见到大师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了。
他很少这样火急火燎主动见我，而且顶着一头乱发，黑眼圈，胡茬，看样子好久没休息了。
见到我后，没等说话，他紧张地四周望了望，然后拉着我来到附近隐秘的公园里。
「师兄，你怎么了？」我甩甩被捏痛的胳膊，不快地问他。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林小芃，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
「你给我的那些工厂信息，材料信息，价格，是不是都是假的？」
「我给你什么信息啦？」
在他那股「明知故问」的眼神下，我花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说的是我和章骐出差时，在聊天中我提到的工作信息。
可只是随便聊聊的啊，又不是我故意说给他的。
再说了，什么真的假的，到底什么意思？
大师兄显然对我的态度没有了耐心，吼着说：「你别装了，是不是章骐教你怎么坑我的？」
「跟章总有什么关系？」
「别章总了，我早就看出来你们俩眉来眼去，不干不净的了！」
「大师兄，你怎么这么说呢……」
「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害惨了，就因为听信了你那些信息，我工作丢了，还面临赔偿，我一无所有了！」
他突然露出极为狰狞的表情来，两手用力箍着我的肩膀，死死盯着我。
莫名的恐惧袭来，我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气。
这时身后一股强大的气场笼罩过来，卸掉他的手，把我搂过来。
光从那股橘子味道就能辨别出来，是章骐。
他声音极为冷静地说：「凭你刚才那些话，就不是丢了工作那么简单了，我还可以送你去坐牢。」
「坐牢？」大师兄冷笑，「以什么名义？」
「盗窃商业机密。」
「要是这样，林小芃就是我的同谋，她也跑不掉。」
我从章骐怀里抬头，看着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眼神，就是再笨，我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简而言之，我被他们利用了。
先是被大师兄利用，他利用跟我聊天的机会，巧妙地从我口中套出公司商业机密。而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在为竞争对手的公司工作，以为他只是关心我的事情，便毫无心机的全部告诉了他。
然后，我又被章骐利用。
章骐一定是早就发现了我和大师兄的关系，他故意接近我，让我跟他去出差，就是为了让我把假的商业信息透露给大师兄，从而打击竞争对手。
呵，还真是个高招。
在我短短二十六年的人生中，被很多人评价过「笨」、「不够聪明」、「不灵光」、「糊里糊涂」等等……但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蠢人。
直到今天。
太好笑了，我居然还幻想着在这两个男人中间做选择，结果他们把我当成傻子在骗，在利用。
我就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11
我飞奔着跑回家，章骐在后面追过来，我并没有停下。
我听到他在后面向我道歉，想解释什么，但我还是重重关上了门，把他挡在外面。
隔着一扇门，我忍不住大哭起来。
原来我以为的温柔和宠溺，都是错觉啊。
原来我以为的甜蜜和缘分，都是假象啊。
原来我以为的爱情来临的预兆，都是一厢情愿啊。
「你不是一厢情愿。」门外的人像是听懂了我在想什么一样，「你不是一厢情愿，小芃，我是喜欢你的。」
「你别说了。」我才不信。
「按照我原来的性子，在我知道你和楚涵的关系后，就应该开除你的。可我没忍心，我知道这份工作对你多重要，知道你有多努力，所以我不忍心。」
「那你就骗我吗？」
「对不起，这个问题上我没有任何借口。在商场就是这样，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这样，是我做错了，你可以怪我。但是我并没有一直在骗你，最起码，我的感情是真的。」
「我不信！」
「这个时候，我还有必要骗你吗？」
「我怎么知道，你又打着什么主意。」
「你是傻吗？」
「我就是傻！」
门外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话。
「我以后都不骗你了。」
「你走吧，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真的离开了。
「你等等。」
脚步声停下。
「内个，顺便跟你说一声，我想请个假，我要休息几天。」
门外似乎叹了口气。
「好。」
12
我索性请了个年假，足足在家躺了一周，才磨磨蹭蹭去上班。
走进公司前我就想好了与章骐再见面时的各种状况，却不料，他的办公室空了。
就在我疑惑时，小裴凑过来，一脸遗憾的说：
「你知道吗？章总辞职了！」
「啊……」我尽量不露声色问，「为什么啊？」
「我听说啊，好像章总喜欢上了我们公司的同事，避嫌离开的。」
「什么？」
「你说到底是哪个小婊子呢？」小裴扫视一圈，「难道是前台的小萌，要不就是公关部的哪个小妖精，整天乌泱泱的围着章总转。」
我脑子里都是另外一件事，他是不是把我供出去了？我是不是也得卷铺盖卷滚蛋了？
「哎，你之前跟着章总去出差，回来没多久他就辞职了，你难道就不知道点内幕吗？」小裴闪着一双八卦眼神看着我，「跟我说说，到底是谁？」
我以为我就够傻了，小裴你真是给了我自信呢。
这时我突然接到总裁秘书的电话，让我去楼上一趟。
楼上，就是指总裁办公室。
这回没得挣扎了，他肯定把我也交代了，同归于尽了。
算他狠。
我缩手缩脚坐在满头花白的总裁面前，沉默了不知多久，他才笑着让我放松一点。
「放心吧，只要你愿意，公司里还是有你的位置的。」
哦？我慌慌张张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 boss 慈眉善目的，又说：「小章虽然来公司的时间不长，但给公司立下了汗马功劳，我实在舍不得他走。说实话一开始我很不理解，要走也应该是你走啊，我本来是想好好培养他的。」
我一慌，赶紧解释：「您可能误会了，我和章总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不要因为我……」
「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他都说什么了？」
「你想知道的话，你自己问他好了。」大 boss 笑笑，「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放心继续工作，小章在我这里就提了这么一个要求，我会满足他的。」
离开那间古色古香大办公室前，我忍不住又问了句：
「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大 boss 摊摊手：「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从楼上下来后，办公室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显然，我成了那个「红颜祸水」。
小裴后知后觉地瞪着我，咬牙切齿的挤出三个字：
「小婊子。」
13
整整有两周，我都没见过章骐了。
这期间我一直关注着他的微博和朋友圈，都没有任何更新，行业内也没有他跳槽的消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时间越久，我心里越发不安。
我也理不清原因，也许是担心，也许是愧疚，也许是还怪他，或者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却躲不掉的情愫在作怪。
终于，在某个失眠的夜晚，我给他发了条信息。
「最近怎么样？」
几分钟过去了，他没有回复我……
突然一阵懊悔，心灵鸡汤说得对，果然不能在深夜做任何冲动的事。
我手忙脚乱想撤回，但已经来不及了，不仅没成功撤回消息，我还手抖「拍了拍」他！
我……「拍了拍」……他……
就在我享受着社死的眩晕感时，手机一震，他回复我了。
只有两个字。
「下楼。」
小区甬道上，我的前任上司章骐手里拿着手机，穿着一套修身的运动装，站在三步远的位置笑着看着我。
「好久不见。」
我知道出于礼貌应该打声招呼，可就是张不开口，过了一会我才意识到眼泪已经扑簌簌流到嘴角了。
我转头慌忙去擦眼泪，身后一股暖意袭来，他抱住了我。
我挣扎了一下，他反而抱得更紧了。
他的下巴抵在我头顶，过了很久，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是不是想我了？」
「没有。」
「一点也没有？」
「一点也没有。」
「但我为什么这么想你呢。」
他捧起我的脸，那股橘子味道的香水蔓延过来。
我放弃了所有挣扎。
14
后来我才知道，这段时间章骐一直在那个小县城里，他准备自己创业，在工厂里盯着材料生产。
回来的当天，他就来找了我，恰好看到我给他发的信息。
他说这是「心有灵犀」。
我却觉得是他又在套路我。
反正我早就接受了智商情商双双被碾压的事实了，打也打不赢，斗也斗不过，弄不好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不，他以给我做饭的名义，把我叫到家里来，让我给他打扫卫生了。
我踮着脚费了半天劲把他的床单晾上，嘀咕着，请个保洁阿姨能破产吗？
身后的顺风耳幽幽地说：「是你看不下去，非要帮忙打扫的。」
「你知道我有洁癖，故意把我叫到家里来给你干活！」
「我说的是请你来家里吃饭啊。」
「你早就算好了，故意套路我！」
吵着吵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走到他书桌前，问他：「那件事是真的吗？」
「什么事？」
「就那个，我扑倒你的事……」
他凝视我片刻，才缓缓说：「假的。」
我就说嘛，如果是真的，我怎么会一点记忆都没有！
「不对，那么多证据，怎么会是假的？」
「过程是真的，你非得扑上来，我临危不乱，拒绝了。」
「骗人！」
「这次没骗你。」
「你有证据吗？」
他慢悠悠站起来，压着声音说：「如果是真的，你不会不记得的……」
什么鬼？他这话什么意思？
没等我想明白，他突然凌空把我扛起来，走向卧室。
15
后来的后来，我的那一串幻想几乎一一实现了。
嗯……不过在有些重要问题上还是跑偏了，没有完全照我的计划走。
说白了，章骐那个冷面腹黑的家伙又套路了我。
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的。
至于他都做了什么，大家有兴趣的话，下次讲给你们听吧。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