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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高粱红

在我童年时,我的故乡鲜有种红高粱的,从小到大,我很少见到红高粱。直到后来,我姨妈嫁到离家乡200多公里的贵州习水县,每年暑假,恰逢高粱成熟的季节,姨父母都会把我接到习水小住一段时间。习水县是高粱的主产区之一,在这里,我才有机会接近、了解这种农作物。

姨父和姨妈生活在赤水河边一个小村子里,每年暑假,当我每次爬上村里的山头,无论往哪个地方看过去,到处是一片火红的高粱,红色的缨子在风里起伏着,看着喜庆,有风吹过时,红高粱特有的清香顺着风向传得老远,远处是逶迤流动的赤水河,更远处是层层叠叠的群山,整个田野就像一团烧着的火,格外壮观。

姨父家种了几亩红高粱,红高粱色泽鲜艳、红润,和夏天漫山遍野熟透的乌梅一样,很能勾起孩子的食欲。每次我和姨父来到田间地里,看到四周一望无际的红高粱,我都忍不住会有彤斣的冲动。有一次,我和姨父一起在高粱地里除草,我趁姨父不注意,偷偷抓了一大把熟透的红高粱,塞进嘴里嚼起来,那味道干涩、粗糙、难以下咽,和嚼一把细沙没什么两样。姨父重重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骂道:“你这个馋鬼,这东西不能生吃,是用来烤酒的。”

高粱并不好吃,既没有大米的滋润和清香,也没有玉米的甜糯、爽口,可姨父对高粱却有一种深厚的感情,每次在地里收割高粱时,姨父干得太累了,会坐在田坎边,抽几支烟、喝两口酒解解乏。姨父坐在田坎儿上,裤腿卷到膝盖处,小腿上敷满泥点,腿肚子上的青筋遒结,仿佛每一根青筋里都储存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姨父大口抽着烟,看着地里的红高粱,眼神亲切、深情,就像看着他久别重逢的亲人。看着看着,姨父突然咧嘴一笑,抓起酒瓶猛喝了一口。

高粱收回来后,接下来就是采集粮食。姨父把高粱平摊在院中的水泥地上,用一种当地称之为“连盖斗”的工具反复拍打高粱。“连盖斗”由竹竿和竹片编成的竹排组成,竹竿顶端的竹排可以旋转,姨父一次次挥动着竹竿,竹竿顶部的竹排不停旋转、敲击着红高粱,直到高粱籽从茎干上分离,姨父将一颗颗红缨子收集起来,放进粮仓。

收集高粱籽是一项艰苦而持久的劳动,姨父常常要从早劳动到晚,我坐在院中的矮凳子上,看着姨父在院累得汗流浃背,汗水浸透姨父姨父的时候,姨父会光着上身在院中劳动。姨父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宽肩、阔背、一双粗壮的大长腿,一身古铜色的肤色,身材壮硕,在地里做活累了,他会光着上身干活,露出一身发达的肌肉,汗水顺着姨父的躯干流下来,就像在姨父身上抹了一层橄榄油,整个人具有古希腊雕塑一样阳刚、粗犷的美感。“连盖斗”拍打着红高粱,噼噼啪啪的声响节奏分明,抑扬顿挫,姨父太累的时候,会喊几声号子,或者唱一首山歌来为自己鼓劲,姨父的号子和歌声豪迈、奔放与激越,在群山环绕的逼仄空间里回荡,让我第一次深刻领会到劳动的美,劳动的力量,那时候我觉得,姨父才是这世上最美的那棵红高粱。

采集完高粱籽,接下来就是卖红高粱了。高粱被当地群众称为“致富粮”,当地酿酒历史悠久,据《华阳国志》记载,早在西周时期,生活在赤水河沿岸的先民们就有种植五谷酿酒、饮酒的习俗,并留下种种关于酿造制酒的民歌,其酿酒历史至少已有2700多年。作为酿酒的原材料高粱,成为引领当地群众发家致富的最主要的农作物之一。

每次卖高粱,是姨父最开心的时候,姨父开着自家的小货车,装着满满一车红高粱,到附近的酒厂贩卖红高粱。我坐在货车里,车辆沿着崎岖的山路蜿蜒穿行,山路两边是崔巍的群山,鸟儿的鸣叫声从密林中传来,清脆而嘈杂,姨父握着方向盘,嘴“嗯嗯呀呀”地哼着歌,带着一车又一车致富的希望,走出大山,走进平坦宽阔的康庄大道。

直到我成年后,每年高粱成熟的季节都会去看望姨父母一次。如今,姨父渐渐老了,脸上全是褶皱,身材也变得有些佝偻,他年轻时的英姿和风采都不复存在,可是在我心目中,姨父还是那棵挺拔的红高粱。

每年来探望姨父时,我偶尔会做着这样的梦,在梦中,我看到自己正走在一望无际的高粱地里,那片高粱地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而在高粱地的深处,站着我的姨父,姨父双手捧着一把红高粱,阳光从高粱缝里洒落下来,照着红高粱,就像一个金黄的梦……

责任编辑:宋宝颖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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