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江南的雨天,她走进了一家小旅馆。她肩上背着包,怀里搂住了孩子。雨水打湿了她的皮靴。
她丰满白净有着成熟女人的风韵。她走路时大幅度甩动双手,很有勃勃生机。极有风情。尤其是她清秀的杏仁眉眼露出了神秘的情怀,使别人看不清她内心纷乱复杂的梦幻般的遐思。她如一艘驶在大海浪涛中许久的木船,必须寻找一处宁静的港湾靠上她心灵之海的小船停航落帆歇息了。
早晨三点她便醒了,她是在梦里笑醒的。她在梦里见到了自己的初恋情人,那个穿着拖鞋的穷小子夺取了她的处女初夜。
她高中毕业留校当了初中的一名英语教师。而兄弟三人中排第二的穷小子扔下她参军去了北方。
学校里的校长教导主任中年班主任青年男教师都把她当作梦中情人,追逐雪花一般追求她。
她似寒冷中的腊梅,傲立男人心中。
她看清了男人们的本来面目。只想玩玩她,并不会跟她结婚。
为此,她感到孤单。时间长了麻木了。
几年过去了,她的初恋男友还不回到她的身边,她失望和沮丧。她患上了忧郁症。
她醒着时像在睡梦中。
她在睡梦中又醒着。白天时像沉沦于黑夜的大海中,心在沸腾。黑夜时她的青春在燃烧。她吃了安眠药,她喝了浓浓的铁观音茶。不见效果。
后来,她喜欢上了蜂蜜柚子茶,十多年里,泡在白色的瓷杯里手捧着闻着唇拄,拉开窗帘仰望星夜。
她一般晚上七点上床,午夜起床写作直至黎明。上午看书或者给朋友打电话,下年游泳或者上网聊天二个小时。晚上有二个小时进厨房做糕点面食或者喝水果汁。
午夜,她异常的兴奋,每夜写三千字至五千字左右的小说。
黎明时,她会哭泣,不知道是为自己逝去的年华还是为小说里堕落的女人公哀叹。
她懒洋洋地半躺在客厅里一把藤椅子上,她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曾在这里留宿过的男房客,使她细细体味。沉淀。她手中撕扯着男人们送她的玫瑰花。
有工厂老扳警察和牙科医生。他们要结交她,看情况再娶她。
去年,她父亲死了。
今年春天桃花开的时节,她的弟弟死了。
她五十二岁的母亲在冬天来临时改嫁了。
她觉得爱情和亲情全没有了。
因为追求她的男人太多。
男友从北方寄来了断交信。怀疑她乱情滥交有人伦品德问题。
她困惑了。她没有迷情啊。
在飘雪的初冬。她半跪在落叶疯卷的树林里呜嚎。
她睡不着。她吃宵夜使身体发胖。她折磨自己,期待患上各种病。后来,她去歌舞厅当坐台小姐。
她独自去新疆去东北游览山河江川大漠长城-------
她把笔记本电脑扔下了悬崖,又进了商厦购买。
她辞去了教师公职。临别那夜,她主动地献身给了五十六岁的校长。她在白发苍苍的老校长身底下她流泪了。
校长把建造学校科技楼时,建筑公司老板送他的二十万元好处费给了他。她拒绝了做校长胡仁格的长期情人
校长跪在大酒店客房铺了一张淡色地毯上清求她,地上是波涛翻滚的情海。她拾起二十万元的银行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相处十年的校长。
她房间里有廉价花瓶,女演员的画片,窗台上药瓶儿,园台上残缺不全的扑克纸牌。萎缩的白色百合花。散落的几颗红枣。
她居住的半岛之外是蓝天下幸运的风帆,蔷薇玫瑰菊花夹竹桃和红梅开放的时候,她会倚在装有木栅栏的阳台上观赏飞鸟。把蛋糕和米粒放在竹匾里摊放在阳台上等侯飞鸟光临。她太寂莫了。艳花盛开的小岛,拥有阳光和新鲜空气的湖畔。没存她通向未来的路么?
她在家专业写小说。不闻天下事。她只是渴望梦中奇妙的爱情快快到来,她承受不住孤独的煎熬了。她对渺茫的爱情深怀绝望,她担心在有生之年见不到拥有爱情并且可以把爱情亳无怨言丝毫不保留地赠送她的男人,没有任何交易不计代价甚至不问她曾经的过去。
是的,她曾经同三十个男人睡过觉。她是被他们诱奸的欺海的,她站在人生旅程青春的站台迷情了。
在春风的暖洋洋怀抱里沉醉,她原本淡然坦荡的心被激扬,收敛不住青春的奔放。她写信给了自己崇拜的一位赵姓知名作家,登上十八层高楼去拜见,同居二天后,带着赵姓知名作家赠送的五卷文集而归。在火车上,她扔在了窗外。赵姓知名作家已经失去了男性功能。
在夏中的炽烤中,她反而觉得冰冷。她不出汗,看见艳阳下的云彩,觉得是自己在流血。她要吃西瓜和葡萄,自己驾车去果园瓜田。
在秋天的金风里,她约来了三个网友,二男一女跟她同居一室。看网友们激情四射,她在无聊的生活中寻找刺激。
在冬天飞雪的黄昏,她燃烧的身躯必须喝冰水或者酸醋才可以解渴。她脱去衣裤赤裸着身体扒开郊野厚雪,把身体埋进雪里,然后闭上双眼体会死亡的模样。她痛苦的心灵无人理睬无人关爱呵护。
不过,她知道自己初恋的男人会来见她最后一面的。于是,她想制造一起离奇的死亡,诱他踩入她埋设的地雷阵。她回到自己的故乡。她不愿意再当保姆,再在房东男主人的目光里被淹死。她也不愿意在房东家里引起旋涡,把房东夫妻一家毁了。
她没有想到,当她带着房东家的五岁儿子住进小旅馆的那一刻起,女房东盯上了她及她怀里的孩子,有了抢劫她的阴谋。
她爱自己房东的孩子,五年了,跟孩子在一起,她早把房东的孩子当作亲生的儿子了。
五年前,她觉得生活太平淡无味。她走进了职业介绍所,应聘做了保姆。她的主人是本市一家文学杂志副主编。从此,她人生的航向改变了。
在江南市郊开发区那一带地方,原本是偏僻荒野的山区,因为贯通南北修了一条高速公路,忽然热闹起来,外地商人及旅游者纷至沓来。村上绝大多数居民都如时光一样动荡不定、迁移不停、来去匆匆出村进城很是忙碌。正因为外乡人无家可归,他们也可以说有上百个家庭扎根于此四处打工或者做小买卖,出售鸡鸭河鱼或者水果为生,还有一些老妇以捡工业垃圾挣钱过日子。他们不时从这间客房搬到另一间客房,永远都是那么变幻无常—在住家上如此,在情感和理智上也是如此。他们的子女用爵士乐曲调唱着流行曲“家,甜美的家”;在小镇或工厂里演出。全部家当用大大的硬纸盒如电冰柜包装盒塞了几件衣裳一拎就走;面包车或者三轮车就停在“城中村”正下小雨的泥泞路边。他们花俏的阔边帽上的装饰就是缠绕于头上的葡萄藤;有的还举着杨树制作的拐杖。要是拐杖被遗忘于那个路边,有可能青绿地长成一果树。
“城中村”里有成百上千这种住客,这一带的房子里可以述说的故事自然也是成百上千奇异怪状。当然,它们大多是干瘪乏味的,比如喝醉赌博,卖饮凶杀抢劫的几乎天天在发生;要说在这么多漂泊过中客掀起的波澜中找不出一两个吸毒的瘦鬼,那才是怪事哩。
一天傍晚,有个青年男子在这些快崩塌已严重失修的红砖大房中间转悠着寻觅着什么,他挨门挨户敲响木门。在第十二家门前,他把空当当的手提行李放在了水泥浇铸台阶上,然后弹去帽沿和额头上的灰尘四处张望着。门打开了声音吱哑哑的很弱,好像由遥远天堂传过来的声音、空旷的房屋深处阴凉凉的,水迹印痕浑乱的地上,好似有魔鬼走过。
铃声响过,女房东应声出来开门了。她的模样使他想起一只粪缸里吃得过饱的蛆虫,笨重地挪动身体。她家的二幢二层楼屋造了有三十几年了,现在如花生果似的吃得只剩空壳,现在她正想寻找房客来填充空间。
站在门前台阶上的年轻人问道:“大姐,这里有没有房间出租?”
女房东有六十岁的年纪了,当大婶还显大。她乐得捂住嘴说:“有,有。肯定有房间”
手中捏着草帽的年轻人便侧了身体从女房东背后挤进冂去。
“进去吧,”女房东说。她的声音从喉头挤出,对年轻男子抬了肥厚的下巴。后头二楼还有个空房间,可以住三个人哩。
女房东肥硕的胸部在颤抖。她越过年轻男子上了楼。整个楼梯都在抖动。
年轻男人跟她上楼。西边斜照过来的一线光亮缓和了过道上女房东的阴影。俩人不声不响地走在楼道通间,脚下的油漆地已经破烂不堪,有恶臭飘过、阴暗的空气中滋润的地衣葱绿得茂盛。泼过水后满地蔓延的苔藓,东一块西一块,一直延伸到楼梯柱杆上,粘糊糊的墙头涂着饮词小曲。楼梯转角处墙上都有空着的壁洞,原本是放蜡烛做路灯用的。房间里面也许曾放过住户的花花草草。那些花草已经在污浊肮脏的空气中死去。假如是黑暗的夜里大大小小的魔鬼早就把住的人拖出来,一直拖到下面深井邪恶的深渊之中去了。
“就是这间房,”女房东说,她还是那副毛皮破嗓子。
“房间很不错的,难得有空闲。今年春天这儿还住过一个特别讲究的人哩—一个女作家写完了一本书才离开,她按时提前付房租。你见到了吧?自来水笼头在过道尽头就是女作家自己按装的。她半夜里光着身子跳舞。她住了三个月。她去广场演过轻松喜剧。她有艺名儿—就在那张梳妆台上边,原来还挂着她的结婚证书哩,镶了金框的那种。煤气开关在这儿,瞧这壁橱也很宽敞可以放书啥的。这房间人人见了都喜欢,从来没长时间空过。你来了,就热闹了。你还带着小提琴?”
“你这儿住过很多演戏的人吗?”年轻男人问。那个女作家还常带着一个五岁的男孩子吗?
“女作家还带着五岁孩子?我从没见过什么孩子。我的房客中有很多人在演出界做事,唱摇滚的极多,就是在地上打滚疯子一般,男人女孩都有。对了,先生,城里剧院歌厅集中,这儿演戏的人很杂,河南安徽来的演出特别多。但他们从不在一个地方长住。全聚到一辆大篷车里,男男女女垒着睡觉。有的人拉张竹席睡在广场边上草地上,不用掏钱住旅店。到这儿来住过的男男女女,这个来,那个去一年四季奔走。”
年轻男人四十岁出头了。他租下了房间,并预付了一个星期的租金。他说他很累,想马上住下来。他付清了租金。他要寻找那个女作家。她失踪有二个月了。
女房东肥姐告诉年轻男人,女作家离开这里至少有一个月了。
她说房间早就准备好了。连毛巾和水都是现成的。女房东走开时,她故意扭了一下软腰。
女作家多半会清早在河边石头铺的台阶上唱歌的。她皮肤白嫩,个子中等,身材妖娆,染了金红色头发,左脸下边唇旁长了颗黑痣。讨人喜欢。”
“你记得房客中有过这人吗”?年轻男人再一次问女房东。
“现在我有事,晚上我过来详细说好吗?八点半,我忙完了就过来,给你捎二瓶热水过来。”
“不,我记不得这个名字。来来去去的人,谁也说不准。好像有这个漂亮女人,但我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了。”
也许是客房那俗艳的冷漠之驱使吧。年轻男人身上有些发烫。他有些感冒。他太疲倦了。坐了二十个小时的火车,从内地来到东部沿海的临江城,寻找他失踪的保姆和自己五岁的儿子。
五岁的儿子被女保姆私自带出家一个月十天了。不知是生是死。他沮丧和悲凉。仅仅是他前妻少给了女保姆三百元钱工资吗?女保姆是个女作家,是他培养了她六年。她的第一个短篇小说,八千字,给了她二千块钱。如今,她的第二部长篇小说也在他任职副主编的季刊上发表了,给了她三万块钱稿酬。就因为他帮助女作家太多,他的妻子怀疑他同女保姆有私情而与他离了婚。他和女保姆根本没有私情。
女保姆有可能真的很生气带走了他的五岁孩子,但是,绝不会是绑架小孩进行敲诈。
这座城市就像一大团流沙,沙粒的位置变化不定,没有基础,今天还浮在上层的细粒到了明天就被淤泥和粘土覆盖在下面。女保姆忽然成了女作家。女作家也可能沉浮或者堕落成女保姆。
他看着房间里破旧的木家具、破烂布套的沙发、两把木椅子、窗户间挂着的廉价穿衣镜、一个烫金镜框、角落里的铁架子床—所有这一切折射出一种似是而非的舒适之感。他有些怀旧情绪,童年时外婆家就是这个样子。
晚上八点许,女房东来了。敲晌了木门。她沐浴过了,看不出实际年龄。她像个暗娼脸上堆起的假笑。
“年轻人,你有话问我吗?”
“那个女作家真的在这里住过?真的没见到她身边有五岁男孩?”
“哎,女人和孩子跑了就跑了,过些日子就会回家的。真要是找不着。只要有钱,如今这世道,女人不要太多,有了女人就有孩子了。”女房东的话真是太深刻了。
“好吧,不麻烦你了。中国太大,要找到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不容易,就如大海捞针。”
这座水流环绕的大城市一定把她蒙在了某个角落。他想。他的双眼困了闭上了眼皮。女房东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叼。
年轻男人重重地打起了呼噜。女房东才离开房间。
女房东懒洋洋地半躺在门房一把竹椅子上,看着挂在木樯上的电视。一只黄色的猫舔着她粗大的腿部。烧开水的电炉正喷着热汽。
墙上广告白扳纸裱过的墙上,贴着紧随无家可归者四处漂流的打工者在天寒地冻骑摩托车千里回乡的图片。
歪歪斜斜扯起条花哨的布帘在晚风中晃动着。月亮拧着歪脸笑着人们的梦想很虚无。
成群的漂亮女人从窗下走过。她们是异乡人,在香港人台湾人日本人韩国人德国人开办的工厂里上班。暂时忘记了被剥削后透支体力后的疲惫忧伤。
女房东嘴里哼地一声,朝门外地上吐出了一个葡萄皮。她轻蔑地嘲笑来自异乡的年轻姑娘。十几年前,她由内地山村来临江城时有三十几岁至四十岁了,她的青春和美貌在贫穷山村湮灭了。她也曾经婷婷玉立过,渴望过色彩纷飞的时装和香粉扑脸,幻想过被白马王子拥抢,爱上戴镀金眼镜的瘦高个男人一起挽手漫步江边。然而,离开山村抛弃家里三个孩子的她再也没有回过自己的家。她和这里一个骑三轮出租车的驼背男人同居了,再也没有孩子。现在,她见到别人家拥有爱拥有孩子十分妒嫉。随着她的年纪苍老,她更加愤恨。她不认为一切都是贫困惹的祸。她在心里十分不满自己的现状。十几年前,驼背男人每夜在她身上折腾。现在,她对驼背男人厌烦厌恶地戏弄。因为她手中有几十万块钱了。她和驼背男人的大哥,一个忠厚无子女的修鞋匠私通七年后,酒醉后摔死在了街角处,她霸占了修鞋匠遗下的前一幢楼房。她把兄弟俩的楼房用砖围在一起后,在围墙边种了几棵香樟树开设了六百平米的家庭旅馆。她不再去菜市场做蔬莱买卖了。也不四处游荡捡拾垃圾了。她当上了老板娘,原先精瘦的体态也逐渐变胖变白了,尤其是夏日晚上,她迈着鹅一样的步子,在围墙边浣洗,她抖动的双乳非常鲜活,使男人猜不透她的实际年龄,她一身白肉会引得住客们想入非非。
有常住的房客很随意地在她圆厚的臀部或者腿上捏一把,她会大声地惊叫,那浑厚绵软的吴语里有些饮荡迷情。有几个男子跟她有过一夜后,过段时间还来找她或者打电话约她出去。她当然不会拒绝。
年轻男人不是普通的房客,是来寻找女作家的亲人。是兄弟还是丈夫?她有点心慌意乱。是的,她叫来了远房在郊区工厂看大门的堂弟帮忙杀害了那个每天夜里用电脑写书的女人,当然,不仅仅为了她手腕上那只淡绿色的手镯,是在于她身边干净听话的五岁男孩。她妒嫉。她疯了一般。
她在床上对驼背男人说:“你还能在我身上弄出个小驼背出来嘛?”
驼背男人说:你都五十六岁了。那门关紧了吧?我可能不行了,你真要是跟别的男人生一个我。不反对.现在,你反正有钱了。
驼背男人骑上了女房东白鹅似的身体,快乐得要飞翔一般.他不会和道,他的同居女人在这幢楼里先后杀过三次人了。
年轻男人做了梦,在狂怒中他驾驶一条木船航行在大海中快要翻沉了,他一身冷汗惊醒了。他辗转反侧,并把一腔愤懑倾泄在这个房间上。
他见到女保姆像一头在痛苦中扭曲的痉挛中被宰杀的可怖怪物。
女保姆发出独有的哀怨而发出尖叫。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些把所有这一切恶意和伤害的恶梦施加于这个房间的客人。
年轻男人的第六感浮上水面,冲撞着他的大脑。
她从家里失踪以来,头一次进入他梦中。年轻男人任这些思绪缭绕心间。
与此同时,楼中飘来有血有肉、活灵活现的女人声音和气味。他听见旁边一个房间传来吃吃的窃笑和饮荡放纵的大笑;楼下的房间传来独自咒骂声,骰子的格格声,催眠曲和呜呜抽泣;楼上有人在兴致勃勃地弹着二胡。不知什么地方的门砰砰嘭嘭地被风关上又吹开;列车不时隆隆驶过;后面篱墙上有二只猫在叫春。他呼吸到这座房子的气息。这不是什么气味儿,而是一种预示血案的本身在这里发生过。
第二天早晨,他发现了墙上有点点喷射状的血迹。他不安了。
第二天晚上,他梦游了。这是他半辈子从没发生过的事。
女作家是午夜后进入他梦乡的。或者是她的灵魂钻入了他的大脑。她唱着磁性的歌,穿着白裙子光着脚丫在前方轻盈地飞翔,她用一根红线牵着他,他也飞上半空,一直来到河边。她说终于有了一幢自己的别墅,再也不会受女主人欺侮了。
夜里惊恐的梦。女保姆发出独有的哀怨尖叫声向他发出了警示。而女作家发出的声音只有他熟悉。她以这种方法来操练自己的歌声。现在,流行乐坛就喜欢欣赏她这种声音。
他觉得女保姆或者孩子就失踪在这幢楼房里。他不断地寻找证据。
是的,在女房东的手腕上他前天见过翡手镯,跟女作家手腕上戴着的一模一样。那是他去香港参加一个文学论坛颁奖时的纪念品,他用二万元奖金购买了送给女作家的。是的,他爱上了自己家的女保姆,她天资聪明,举止优雅,勤劳贤淑,只是有些心胸狭窄,有些计较一些小事。
他决心把他捧成当红女作家。他为她创作的长篇小说费尽了心机。他托二个文坛好友替小说发表专门写了评论文章。自己掏钱宴请二位文友。女保姆不但不感谢他,反而铁青了脸坐在酒席上,不乐意敬重二个前辈式的文坛大儒。事后,女作家说:“以后,我活着除了为自己只为你一个男人微笑或者哭泣。”
他的梦醒后,见到自己穿着棉麻睡衣卧在旅馆一公里多的河畔绿化带里,身旁是盛放得热烈的黄色美人蕉。
第三天午夜,他听见蝙蝠飞在楼梯间不断撞击着电灯和墙壁。他见到萤火虫在追逐树荫下散乱的远处射来的灯光。院内有微风吹着。起初,他无法入睡。后来,太困乏了,熬不住进了自己的房间。一会儿就打起鼾了。他可能忘记了关房门。
女房东也睡不着,她决计要采取措施赶走年轻的男人。她有自己的办法。午夜过后,女房东轻声地用头发上金钗拨开了年轻男人的房门。她进了房间,脱了衣裤上了床,挤在男人身边。
年轻男人正在梦中。他闻到了奶油面包的香味,他轻轻捏了一下刚出炉的面包。面包师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变成老虎要吞吃他。他又从梦中惊恐地吓醒了。他翻过身子,感觉自己身边有女人的喘息。面包式的女人正在抚摸他的身体。他推开女人,觉察出这个女人是女房东。
他猛然坐起身来。台灯映照的光亮里,他见到肥乳颤动的女房东就卧在他的床上。她的大嘴裂着一动不动地疑视着她,像一头温顺的奶牛。
他逃出了房间,把楼梯下木门重重地踢了一脚冲出门去。在公路边梧桐树下俳徊。
他不能再回到那个小旅馆去了。天亮后,他回到河畔自己梦游到达的地方,摘了一枝黄色美人蕉向逍:“请你告诉我所有的秘密。”
露珠从美人蕉花叶上滚落。他觉得是女保姆的泪水。
他在早市上的馄饨店吃了一碗小馄饨。看着川流不息的芸芸众生,他想起了心中的女保姆。他觉得应该揭开谜底了。
中午时分,他背着自己的旅行袋走进了香荷街道办事处公安派出所报了案。他把自己的感觉和疑点一一告知了负责刑事案件的警察。
警察进了他住了二夜的房间侦查杀人现场,提取墙上血渍进行血型比对,终于水落石出。
挺着肥硕乳房的女房东赵小芹伙同堂弟在午夜绑架并谋杀了女作家。
女作家的尸体就埋在她常去唱歌的河边一丛美人蕉里。并且,把女作家带着的五岁男孩抢劫后寻找南方来的人贩子,以六万元脱手卖掉了。
在公安局刑警大队拘留所里,女房东赵小芹终于低下了她疯子一般的头颅。承认了杀人目的是为了她带着的孩子换取钱财。
年轻男人带上女作家的骨灰盒离开了临江城一路西行。他见到头上大雁北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行泪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