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花柳街人声鼎沸,寻欢作乐、醉享一晚的客商,来得恰合时宜。
素人红倌略施粉黛,便已为亭台楼阁缀颜增色,鼓瑟悦耳之声掀起长袖轻纱,推杯换盏欲拒还迎的前半夜就此拉开帷幕。
青竹堂弟子数十人为伍交替夜巡,街面喧闹灯火通明,来往马车络绎不绝。
一身锦缎袍的宋员外提着下摆下车,急匆匆向着怡红楼走去,半百年岁的脸颊上笑容灿烂,挤出一圈圈褶皱。
嘴里念叨着:小翠,我来了。
刚到门口,人便愣住,闭户掩窗,从缝里往里瞧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伸手拍门,咚咚的好半晌,也未应答。
这真是奇了怪,刚入夜还不开门,不想干了?
回去吧,心有不甘,不回去等着又无事可做,要不夜爬闺房?这也不是不可以,宋员外年轻时也略通拳脚。
攀墙上梁,也是轻轻松松。
于是,左右扫一眼正欲施为,但见青竹堂弟子就在附近巡夜,只好作罢。这些人可不比市井青皮,招惹不起。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叹了口气刚要走。
大门缓缓打开了,转头看去,却是朝思暮想的小翠,宋员外急匆匆上前,便见这女子似与昨夜有所不同。
皮肤更白了,个头也高了,唇齿更鲜红了,似乎人也妩媚了不少。
刚想开口说上几句话,却见小翠微微露齿,长发随风,撩起一片清凉,一只手搂着宋员外脖子,一把拉了进来。
随后大门又缓缓闭上。
刚进来宋员外便感觉头上有东西在滴水,刚想伸手去摸却被拦住。美人入怀,饥不可耐要双手游走搂抱,但小翠比他还急,将他衣服都扯烂了。
“莫急,莫急,我会脱。”
可惜小翠却只是笑着,将他皮也扯下一块。
啊~!
宋员外目眦欲裂,捂住胸前血淋漓的伤口,惨叫着连连后退。
“贱人,你......”
他抬头喝骂,却戛然而止,眼前小翠抓着皮肉舔舐,鲜血从下巴流过脖颈落到衣裳内。
“疯了,疯了。来人啦,来人啦!”
声音在庭院回荡,宋员外边喊边跑撞在门口,使了半天劲大门微丝不动。
一股阴寒之气在身后袭来,他蓦然转身,面露惊悚,房梁上挂着一群人,眼珠暴突开膛破肚,血如落水。
尸体微微转头,目光移来,嘴角咧开道:
“吃的来了。”
宋员外再难遏制,惊恐大喊:“救命啊!”
离怡红楼外不远,巡夜的弟子找了处小食摊,沽酒两壶,再端上卤牛肉,凑到一起戏谈。
“刚才那老家伙一看就体虚,被拉进去半天,估计这会儿正事都办完了。”
“这怡红楼今夜怎回事,不接客不怕生意被别家抢了?”
“你小子管那么多干啥?只要交租就成了,再说牛耕地还歇两天,花娘子不休息的?”
“有道理,来吃酒。”
说笑间,一阵风刮来将地上落叶吹散,携来几分凉意。
“这天,说变就变。”
砰的一声,回头看去,原本掩窗闭户的怡红楼,大门敞开黢黑一片。
小食摊前几名弟子按住刀柄,若有异动便会出手。
微弱火光从门内跃来,却是一人拎着灯笼走出。紧随其后又数十人抬着床辇,罩盖纱帐有女子盛装侧卧,长髻浓妆,裙纱露腿,肩不沾衣,脐扣薄带。
出来一队后面还有,近百人抬着六张床辇贯行于街。
看得巡夜弟子啧啧称奇。
“我还以为今夜不接客,没曾想竟是要玩把大的。”
有眼尖的指着中间一副较大的床辇道:
“那不是刚才进去的老家伙吗?”
但见宋员外一瘸一拐,两眼空洞双手过顶,举着斗彩瓷盅,床辇上女子伸手从中拿什么东西吃,似乎是肉。
“看他穿衣面料不错,怎还自贬身段伺候起了娼妇?”
床辇上拿东西的手陡然停住,轻纱帐被撩起,一名女子眉眼流转,盈盈开来,脖颈而起雪白一片。
看得几位巡夜弟子一惊,姿容妩媚与青涩交替,胸前半掩而起波澜。
却见女子微微吐气,便刮起了风,再轻轻一吸,几个弟子喉咙里发出闷响,方才还灵动的眼珠浑浊一片,黑发枯白。
女子抿动唇齿在一脸回味中放下纱帐。
小食摊主正在锅里捞卤煮,刚切好装盘,转身道:
“卤煮面好嘞,几位爷......”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巡夜弟子,立在原地成了干尸,本来合身的衣裳都挂不住了。
手一抖碗落地而碎,如此情景吓得摊主双脚发软,连滚带爬吼道:“鬼啊,鬼啊!”
刚跑出去没多久,脚踝被抓住。低头往下看,一人留着半截身子对着他笑:“吃的,是吃的!”
随后,双手撑跃将吓懵神的摊主扑倒......
花柳街的喧闹掩盖了街角惨叫,鼓瑟琴声萦绕交织,处处欢声笑语。
楼台唱曲,凭阑赏景,美酒佳肴,又有红粉相伴,就算夜空乌云罩顶那也是醉人的。
各家鸨儿在街两侧招呼进出,巧言令色竞相揽客。
“大爷,我家的娇娘比她家的美,来我这里坐。”
“放屁,八婆,你家的连我脚趾头都比不过。”
“岂有此理,你骂谁八婆?”
“八婆骂你!”
吵架是常有的,也算花柳街看客的趣事之一。
蓦然响起惊呼声,众人回头望去,就见一行人肩扛床辇。随后又有乐师佝偻着背,吹响唢呐、敲打鼓皮、颤动琴弦。
掀落床辇轻纱,律调高亢中蕴藏几分凄婉,女子跌足如浮云,长袖招风挥素霓。
翩然起舞,身容妩媚。
楼上楼下的客商被惊动,纷纷出来瞧热闹。
“这是哪家的娇娘?”
“我认得那个,是怡红楼的小翠。”
“小翠?我也认识,怎变如此漂亮了?”
眼前的小翠,身姿窈窕可人,腰臀如牛乳脂玉,滑嫩且如蛇摇弄,胸前景色更是波澜起伏,让人目不暇接。
眼眸流转勾动心悸欲火,柔荑抚身如沐江畔春雨。
看得人叹为观止。
终有于,别家的娇娘看不过眼,这不明摆着砸场子吗?
尤其来人还是怡红楼的小翠,这贱婢哪里有我美?
于是乎,有娇娘足尖一点,落到街上,舞姿翩然,起身跃上床台,与之婉转斗艳。
有一个打头,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各家的娇娘谁也不服谁,纷纷下场,那景致群芳争春,分寸不留,裙衣飘荡。
将整条花柳街的客商都引来了,惊呼之声山呼海啸,尽皆大呼过瘾、痛快。
许是闹出了火气,一女子对着小翠戏谑道:
“贱人再如何,你也没我美?”
小翠身形顿住,双眼一凝,伸手就抓住女子头发将之摁倒,五指扣住脸颊,在女子挣扎尖叫中,一张脸都被撕了下来。
“你还有我美吗?我才是这花柳街最漂亮的。”
众人惊呆了,倒是老鸨怒喝道:“抓住这个贱婢!”
数十打手蹦出来,巡夜的青竹堂弟子也推开人群,要来瞧瞧是怎么个事。
却见小翠轻轻挥手,乐师、龟公自头而起裂开,到腰方才终止,断口筋肉上生出一排排尖牙,不停开合向人群冲来。
青竹堂弟子面露惊容,挥刀劈砍,削去一片血肉,但断口又再愈合,扑过来抱着人啃食。
客商吓得四散而逃,倒是有会武功的大喊着诛灭妖邪,飞身来擒。
小翠五指一张,狂风四起,阴寒薄雾席卷,口吐尖啸,无数精气被扯出。
恐惧的嚎哭,在花柳街蔓延。
当雾气散尽,方才还灯火通明的花柳街横尸遍布再不复喧闹。
长发飞舞,手里抓着撕掉脸皮的头颅,任由血滴落地,
“我才是花柳街最好看的,尔等都要拜我裙下!”
许是杀得泄了火气,小翠又转变了脸色,楚楚可怜地喃喃自语:
“还有谁,不愿喜爱我?”
满地的尸首没能回应,但她好似想到了什么。
“对,还有个小胖子,叫魏江河。”
她嘴角微笑,轻声呼唤:“江河、江河、江河。”
声如水中波荡,瞬息延伸数十里,音如蚊呐,旁人听不清。
但睡着没多久的胖子,莫名答应了一声。
双目一张,瞳孔扩散占满眼眶,他慢慢起身,没有惊动身侧的三位女子。
也没穿衣服,好似被人拖着走出院子。
巡夜的弟子见到大门打开,下巴骨都吓掉了,魏江河袒露全身,径直走出来。
连忙前阻止,手刚触及肩膀,一股阴气顺延经络轰然入脑,巡夜弟子只觉呼吸不畅,浑身颤抖,手一松刀落于地,瞳孔发散于眼眶,痴愣呆滞地随魏江河一步一步走出巷弄。
院内侧屋,还有灯火,张合抱着几页纸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还念出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出去就看见魏江河浑身赤露,几名弟子手搭在他肩膀跟着亦步亦趋。
那模样跟赶尸似的。
窝艹,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