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山,朔风凛冽,因为风雪实在太大,萧湛带领着三万将士,只能先在建云城先行躲避风雨。
萧湛喝了一口热酒,又将酒囊扔给了身边常邈,“风遥,今日是初几了?”
“将军,您忘了今日已经是小年夜了。”
常邈接过之后,并没有喝,因为风雪太大而神色绷得有些紧。
“都年二十七了?那还有三日就要过年了。”
萧湛看了眼几万大军的军营,又看了看灰云压城的天空,早就习惯了这般压抑的天气,
“今年的雪情看着怎么比往年更严重些,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回去过除夕。”
“将军,属下记得您是不是答应了陛下今年回宫陪他过除夕。”
萧湛身边的副将李荣拿了根木棍投入篝火中,整个火势又更旺了些。
“可不是,不然将军为何这般紧赶慢赶,是不是将军!”另一位副将也搭腔道。
萧湛就这火堆烤了烤手心,“把将士们都安顿好,李副将随其他几位副将一起带队,先在建云城安顿一夜,若明日天晴在上路。
尽量让将士们在城中过年。
风遥,趁天现在还未黑,你随我一起,先回京都。”
常邈沉着脸,拍了拍自己的战袍,只是低声应了,“好。”
萧湛和常邈两人日夜兼程,终于在除夕夜,赶回了京都城。
京都城的宫门口,景宁帝身边的大太监乐公公早就已经候着萧湛了,看到现在的马架逼近,立即满脸堆了笑容,
“将军,奴才可算接到您啦。
陛下担心您风雪伤人,可是催了人来问了好几次,可着将军早些到呢。”
“驭~~”萧湛拉住马疆,坐下的流火也缓缓收了马蹄,慢慢地踱步到乐公公面前,抬眸看了眼天色,还不算晚,又侧眸瞥了一眼乐公公身后抬着的轿子,
“天色尚早,萧某先回一趟将军府。”
乐公公乐呵呵地上前一步,“诶呦,将军,您怕是忘了今儿个什么日子了吧。
今日可是除夕,咱们陛下担心萧老将军寂寞,早早地就把老将军接进宫去了。
这晚宴也早就备好,就等着将军您到了,好开席呢。
将军还是先随奴才进宫,免得陛下和萧老将军等急了。”
萧湛深邃浓密地眉峰,因为一直赶路,染上了微霜,“那我回府换身衣服。风遥你先随乐公公进宫吧。”
常邈跟在萧湛身后,面色微微一颤,刚想接话,乐公公转身喊道,“你们这群不懂事的奴才,还不赶紧把貂裘帮将军取来。”
乐公公满脸笑出了褶子,“将军,您哪次回来,陛下会忘了给您准备啊。
这不,陛下怕您冷,早就备好了裘衣、车架和炭盆,就盼着啊,能早日与将军相聚呢。
将军,这年关的天色暗得快,您看,要不先回宫里?”
萧湛坐下的流火极通人性,像是听懂了自己好像要被留下,不安地刨了刨马蹄,萧湛安抚了几下,紧了紧眉心,心中隐隐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黏湿的衣服,还是一路灰沉压抑的天色,萧湛看似无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只当是自己太敏感,? “风遥,那你把流火带回府中,稍后再来宫里找我。”
萧湛翻身下马,将流火的缰绳给了常邈。
常邈刚要去接,谁知流火忽然扬起马头,嘶叫了一声,然后咬住了萧湛的衣袍,既不让常邈牵他,也不让萧湛走。
萧湛无奈,低声安慰了流火几句,“放心,我去去就回。”这才弯腰进了车辇。
萧湛坐在熏香袅袅的车辇中,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这份天性的警觉约接近宫城,越强烈。
一直到了玄武门,萧湛忽然掀开了车帘,乐公公被萧湛突然地举动吓了一大跳,整张脸色吓得煞白,全然不似方才城门口的自如。
萧湛的面色沉了几分,“乐公公,我方才想起,有一礼物放在家中。要送于陛下,容我先去取来。”
眼看着萧湛要下车,乐公公一急,“将军,这都已经到了宫门口了,还是先随奴才进宫面圣为好。”
萧湛跳下车辇,周围的侍卫了立即紧张得下意识握住了刀鞘,乐公公暗道不好,
果然,萧湛冷眼一笑,负手而立,“若我不呢。”
纵然是数九寒天,乐公公还是紧张浑身泛起了密密麻麻的汗,“将军还是不要为难奴才了。”
萧湛冷笑了一声,“那就让埋伏在这里的人都出来吧。不然凭这些垃圾,未免也看不起本将军了。”
“镇国将军威名赫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一点也不夸张。
所以今日陛下为了留住萧将军,特地布了禁军三万,萧将军若是识局势,还是直接随我等去见陛下为好。
也省得我等兵戎相见。”
禁军统领王思俭从玄武门后踱步而出,尽管语气不小,但是手中拽得紧紧的长剑,还是暴露了他此刻心中的紧张。
“放肆,你算个什么的东西,也配跟本将军说话。”
到了此时此刻,萧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能调动三万禁军,有如此阵仗的除了皇位上的司徒瑾裕的手笔,还能有谁。
萧湛凝聚内力于手掌,抬手在车辇上劈下一块木屑飞掷向王思俭。
此一掌,萧湛并未留手,所以以萧湛的功夫,王思俭必会毙于掌下,可是那片木块非但没有杀死王思俭,反而在其面前就被王思俭轻松拦下。
萧湛心中一惊,双眉微蹙,自己虽然日夜兼程,消耗了不少内力,但是不至于后继无力。。。
“萧长衍,你以为是谁要你死,你还当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吗?
你的内力,早就被废了。
哈哈哈,萧长衍,你也有今天。”
王思俭一脸嘚瑟地看向萧湛,“我若是你,此刻早会立马跪下磕头,求这本统领放你一马,在皇上面前免你死罪。”
萧湛连眼神都懒得给这种垃圾一个,虽然内力已失,可是功夫却在。
腰间的长剑一抖,如游蛇般利落而出,紧紧一招,便越过数十位侍卫,取了王思俭的姓名。
问生剑剑身发出微鸣声,刎颈割喉,滴血未沾。
萧湛面色波澜不惊,“司徒瑾裕,你既然来了,就出来吧。你什么时候,连人和垃圾都分不清了,凭白污了本将军的耳。”
景宁帝司徒瑾裕看着纵然内力尽失,却依然强悍如斯的萧湛,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一张温柔的面孔泛起了重重的无奈,
“阿湛,你知道的,我并不想伤你。
我以至尊之身待你,全心全意信任于你,让你掌管南北两境,给你们家满门荣宠,可是你为何要背叛于我?”
虽然司徒瑾裕话语中看似句句悲情,可是眼中的胆怵,萧湛却看了个真切。
萧湛看着这般越来越陌生的司徒瑾裕,每一句话,都让萧湛觉得无比虚伪。
萧湛随意地扫了一圈玄武门外,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十分紧张地盯着他,生怕这位战神将军临死反扑,仿佛此时此刻陷入绝境的不是他一般,冷冽的目光如同神一般,纵然抬眸,亦给所有人一种高高在上,掌控风云一般,让人敬畏。
景宁帝的神色一紧,见萧湛这般看着自己,只觉得自己的帝王尊严都被萧湛践踏,景宁帝生出了强烈的不甘,
“萧长衍,事到如今,你还是这幅风雨不动的样子,这十几年来,你当真是从来都不曾在意过我吧……你的眼里只有就只有苏胤……
可是,你却亲手将苏国公送上战场,将苏胤赶出京都。”
萧湛此刻只觉得冰冷至极,寒霜奔赴百里,这竟是自己护了整整十多年的人……
萧湛的声音有些薄凉,“十几年,在不在意重要吗?
常邈,滚出来……”
常邈依旧是方才的战甲,并未更换,只是面容不再是黑沉,而是泛着扭曲的怪异的笑容,从禁军中走了出来,“看来你一点都不意外是我背叛了你。”
“背叛我的人不少,多你一个又如何。流火呢?”
“萧长衍,你当真是自负至极,你都要死了,竟然还关心一头畜生!哈哈哈!”常邈不可思议地仰天长笑。
“我看你还不如畜生呢,萧长衍待你如兄弟,你竟然背叛他!”
安小世子忽然从宫门外挤了出来,紧随其后萧风紧紧地护着安小世子,生怕他受到一点伤害。
安小世子的忽然出现,让景宁帝神色一变,心知现在的萧湛还很危险,如今已经出来一个安小世子,后面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数,立刻退后了几米,“来人,替朕活捉了萧长衍。”
……
尸山血海,萧湛闯了无数遍,虽然只有长剑在手,但是萧湛从来无所畏惧,眼神只有浓烈的嘲讽、轻蔑与化不开的寒霜….
最后萧湛的目光落在腕上的半颗狼牙坠子上,鲜血顺着狼牙滴落……
神色终于染上了一分怜惜之色,伸出了右手,轻轻用大拇指来回摩搓,像是看待十分珍惜之物。
玄武门之变,死伤无数,萧湛顺势理了理狼牙坠,深色自若,转身抬步,“司徒瑾裕,除我之外,若有他人受伤,我既能替你取了天下,那也能收回这天下。”
天牢之内,萧湛安之若素地端坐于长阶山的中台,听着宫中来人哆嗦着念完,
“罪臣攻萧湛,拥兵自重,藐视皇族,结當营私……尊陛下旨意,处以极刑,即刻行刑!”
萧湛忽得想起当年苏胤一身白衣沉沉,以身拦了他的马蹄,“萧长衍,你当真如此信任五皇子吗?”
萧湛端坐马上,坐下的流风有些焦急地刨了刨蹄子,漫不经心地看这苏胤泛起薄汗的额角,
“敢来拦萧某的马,看来还真信任我啊……
你就没想过,依着萧某的性子,届时一个马绳没收住,从此身死道消了吗?”
玄武门之变,萧湛只觉得心如坠寒窖,被冰锥穿透。
从追月节一封封书信说念他回京之时,便已经开始筹划了吧……所以才会逼得他,不得不风雪归京都。
看来,司徒瑾裕,也许早就开始在利用自己了……
也许是时间太久,萧湛都忘了他为何会与司徒瑾裕断袖…
“等完成心愿,带他一起回北境……”
萧湛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天大的笑话!荒唐至极……
萧湛的思绪慢慢收拢,身上一刀刀传来的钝痛,慢慢变得麻木。
长阶山刚好在天牢的正中间,萧湛缓缓睁开眼,刚好可以看到安小世子因为萧风的死而失魂落魄的样子……
萧老将军一身常服,亦被囚于天牢,双目浑浊地看看着萧湛被千刀万剐…..
萧湛不知道爷爷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幸好司徒瑾裕不敢伤爷爷….
整整一千刀,三天三夜,萧湛被狱卒用药堪堪吊着一口气,只要没到最后一刀就不会血流干,也不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在萧湛已经意识模糊到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声音,
“萧长衍,萧长衍!你不许死!”
那声音虽然好听,却好像抖得厉害,怕是自己浑身没一块好肉,血流了一地,让人害怕了吧……
只是这声音,好生耳熟。
明明浑身都是血,但是萧湛还是感觉到了脸上的一滴热意。
萧湛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好看的睫毛一颤一颤,仿佛费了千斤的力,才让眼睛眯开一条缝。
雪白的狐裘染满了血,这人通红的眼睛布满了惊惧和惶恐,薄薄的嘴唇没了血色,抖得厉害。
竟然是他….他的死对头苏胤!
苏胤,不是走了吗……竟然还会回来找他…为了皇位上的人,自己都害了他多少回,毁他的谋划多少次,伤了他的唯一的亲人,置他于死地多少次。
被至亲至信背叛,早已让萧湛的心冻死。
可是看着眼前人眼底的那片通红,他原本已经麻木的心,却忽然抽痛了起来,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可是却抓不住……连带头也开始抽疼起来……
萧湛等着最后一刀下来,却迟迟等不到。
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不断飘远。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
“公子,将军府十余口人都已经被悉数救出安顿,景宁帝也已落狱,还请公子及时回宫,主持大局。”
萧湛很想起来问问什么意思,但是自己的灵魂仿佛已经要离开□□了,能够清楚地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随着血的流尽变得冷冽起来。
萧湛努力睁开眼,再看一看眼前这个人,
“苏胤……”
如今已入秋,院子里总能带进来一阵阵凉风,让屋子里的人原本守得不安的心情,缓和了许些。凉风入户,吹得一张紫檀楠木雕花床上的床帏飘动。
那张十分名贵的大床上,正躺着一个十**岁模样的少年。少年一头如墨的散发,平铺了半个木枕,一张如玉如削,俊秀异常的脸上,两道浓密如黛的剑眉蹙着,平白染上了几分凌厉,狭长的眼线双目紧闭,饱满圆润的额头,挺拔漂亮的鼻尖上布着细细的汗,微粉色的唇紧紧抿着,端的一位英俊少年郎,仿佛在睡梦中也在忍受着什么愁苦折磨,不得舒缓。
不知是不是这几分凉风抚慰了床上的少年,没过多久,躺在床上的少年郎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再接着,那卷翘的睫毛也颤了颤,少年郎正努力地睁开犯疼的眼。
“苏胤!”少年郎“噔”得一声从床上猛然坐起,连连喘了几口粗气,又赶忙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没事,我竟然没事。。。幸好这一切,竟然都只是做梦。。。。
萧湛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确定没有伤痕,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梦境之中的真实,让他整个人都冷汗涔涔,一时间都分不清,现在是梦,还是真实。。。
“萧老三,你可算醒啦!”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下前两章
“风遥,这都三天了,你家小将军不会直接乐极生悲嗝屁了吧……”
永宁侯府小世子安宁,穿着一身秀满蝶戏牡丹金丝滚边长袍,一脸随意地跨坐在一方卧榻之上,伸出一只修长的腿,脚踩五福登云靴,在塌边一晃一晃,一边说着,还一边从一碟上等青瓷卷叶盘上摘了颗圆润饱满的紫晶葡萄往嘴里递,半点没有焦虑担心的样子。
“别胡说,你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粗鲁了,要是被你家老侯爷听见了,怕是又要罚你跪祠堂了。”
常邈看着安小世子这张漂亮的嘴水旜来的话,越来越不着调,不由得微微皱了眉心,心中不免有几分怨怼,安小世子这一年时不时混迹于街巷花坊,连带说话都越来越没分寸了,但奈何自己又没有身份,只能暗自皱眉。
如今已入秋,院子里总能带进来一阵阵凉风,让屋子里的人原本守得不安的心情,缓和了许些。凉风入户,吹得一张紫檀楠木雕花床上的床帏飘动。
“咳咳。。。”一阵咳嗽声,把在安小世子和常邈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萧老三,你可算醒了。”
安小世子听到了萧湛的咳嗽声,立刻从榻上下来,快步走到萧湛的床头,一张漂亮精致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清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要是再不醒,你这为爱殉情的断袖的名声可都要传到关外去啦。”
“少爷,你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常邈见萧湛醒了,立刻上前查探。
萧湛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又抬起手在自己的眼前看了看,完好无损,又揉了揉太阳穴,听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些愣神……
我不是已经在牢里吗?
萧湛感觉到脸上有点凉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竟是汗液,不由得盯着手中的那滴亮晶晶的汗液出了神。
意识渐渐回笼,萧湛稍微动了动自己的身体,那种剔骨削肉的痛感已经没有了。
“诶,萧老三,你还真是被水浸了脑子,在水里泡傻了?”
安小世子看着萧湛愣神一动不动的样子,仿若魔怔一般。不由得上前去碰了碰萧湛的胳膊。
萧湛微怔地转头,看着自己的死當,眼前的永宁侯府的小世子安宁,还是一脸青涩的模样,意气风发,全然不是那时候因为自己被牵连,锒铛入狱时生气全无的样子。
萧湛一把抓住了安小世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手,喉咙紧了紧,想说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到底算好还是没好啊……”安小世子盯着萧湛看了看,又一脸茫然地看看常邈。
“水。”萧湛松了安小世子的手,他的喉咙很紧,说话也干得很。
一重一重的记忆在他的脑子里涌来,萧湛在喝了几口水之后,舔了舔嘴唇,总算有点活气了。
萧湛撑着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头,他多少算是从已经重生了的事实中反应过来,只是不知道今夕何夕。
“我,这是怎么了?”萧湛有些怔然。
安小世子回头冲着旁边的常邈笑了一声,
“风遥,你看看,你看看,你们家小将军还真是,被水淹坏脑子了。”
常邈无视了安小世子的幸灾乐祸,“少爷,你不记得你落水了?”
萧湛有些想不起来了。
“得,看他的表情他是真不记得了……”
安小世子跟常邈对视了一眼之后,又一屁股在萧湛的床边坐下,
“你萧老三,你还可还记得你跟五皇子表白成没成?”安小世子一脸骚气满满挤眉弄眼的样子。
萧湛怔然,浓郁的剑眉一挑,那双伶俐的眸子缓缓放大。
…没想到,自己竟然重生回了十九岁。
安小世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往嘴里扔了两颗葡萄,满脸夸张的笑意,
“萧老三,你在追月节场唱了这么一出大戏,弄得可是满城风雨啊。外面的人急得要死,传什么的都有;你倒好,天昏地暗地睡了两天。”
过往的记忆悄然钻来,萧湛揉了揉额角,不承想,原来自己重生到了这个时候,看着眼前鲜活的安小世子,心中重重松了一口气,但是声音还是有些紧,“你倒是闲。”
安小世子一听不乐意了,“谁闲了?我这是在关心你。不然谁吃饱了撑得守在你床头啊。”
前世萧湛追月节跟五皇子告白完之后,确实也落了水,但是只睡了一晚,第二天就生龙活虎了。
为了避免影响到五皇子,萧湛倒是花了2天时间,在长安街上嚣张地溜达了一圈,那些敢编排他的人,他揪出来挨个揍了一顿,这才将这些流言平息了下去。
不过萧湛揍得都是些有身份的世家子弟,这也就有了他在之后的皇宫夜宴上,被皇帝一顿臭骂。
萧湛没有接安小世子的话头,而是眼神直直地看向常邈,萧湛的眼睛长得像他父亲,乌黑得发亮,每每当他盯着一个人看得时候,仿佛有个漩涡要把人的灵魂都给吸进去,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许是萧湛的眼神过于冷冽,还有一股无形的痛义,一时间让整个屋子里的温度都好像降了下来,常邈忽然觉得如芒刺在背,好像自己被一头狼盯住了一样,一时间竟硬生生被看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张了张嘴,常邈都忍不住想跪下询问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大罪而不自知,
这边萧湛终于阖了一下眼,移开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窗外,声音却平稳的很,“风遥,我睡了几日?”
常邈见萧湛终于神色不在那么吓人,不敢怠慢,赶忙道,“少爷,您从落水昏迷之后,已有三日之久。老爷和小姐都很担心您。
老爷和小姐都吩咐过,若是少爷醒了,我需得去前厅通禀一声。”
萧湛收回目光,被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掐进了肉了,只带来些许疼痛,但也足够让他保持清醒,“嗯,你先去吧。”
常邈赶忙告退,强忍着心头突如其来的不安,“这里就劳烦安小世子帮忙看顾一二了!”
安小世子不以为意地挥挥手道,“去吧去吧,这里用不着你的!诶!倒是让厨房多准备些吃食来!”
当着他们的面萧湛不能流露出过多的异常,只是苍白的面色还是让安小世子看出了端倪,“萧老三,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没恢复?”
如今的萧湛自然什么也没做,他此刻没有心情去顾及什么流言蜚语,萧湛暗暗地吸了两口气,转移话题道,“无碍,方才你说外面怎么样了?”
安小世子直觉萧湛不对,关心地打量了萧湛一遍,但是又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三件事,夸你为爱断袖真是个难得的有情郎;再有就是骂你一个男的当众断袖,不知礼义廉耻。。。。”
安小世子对萧湛的心理素质十分信任,并不会觉得以萧湛的功力会被别人骂几句便颓废难过,所以也不曾忌讳,“不过,传得最凶得还是萧小将军到底是为哪家公子断袖。”
安小世子仿佛觉得这是件极为有趣的事,精致的眉稍都快飞起来了。
萧湛对于八卦这种事,素来不怎么感兴趣,只是轻哼了一声,便没有在说话。
上一世,帝王君心对萧家的忌惮,自己担心牵连五皇子,一个人担了所有。
有了上辈子的前车之鉴,萧湛就没打算去阻止外面的流言。如今这现成的把柄送到皇帝手上,可以让皇帝陛下放心一二,何乐而不为?真断袖也好,假断袖也罢。
对于萧家有百利就值得。
可是安小世子这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却不打算放过萧湛,冲着萧湛挤眉弄眼道,“嘿,萧老三,你不猜猜,外面都是怎么传得?”
萧湛坐在床上,低眉盯着自己的手指,来回摩搓了一下,语气中带了几分叹息,“无非不过是你们几个罢了。”
安小世子见萧湛一猜就中,撇了撇嘴,胡德又笑开了,“靠,还真是,你是不知道,我家的老爷子,听说了你是个断袖之后,便把本世子直接架进了祠堂,非得让本世子在祖宗排位面前发誓…
生怕我这个风流倜傥世子爷被你给掰弯了,害得我们安家绝后,我们永宁侯府可是三代单传。”
安小世子一边说着,一边“啧啧”了两声,
“在这等风口浪尖上,本世子还来看你,你还不感动得痛哭流涕,赶紧多拿些宝物来感谢感谢本世子!”
安小世子还一脸卖乖地冲着萧湛收出了手,作势讨要。
常邈走后,萧湛的虽然神色恢复了一些,但是心却一直提着。萧湛没有说话,只是一脸一言难尽得在安小世子的脸上扫了一眼,心里不由得想道:
前世,若不是我在死之前看到你为了那人寻死腻活、一脸求死的样子,我还真信了你不是断袖。
不过安小世子自然是不知道萧湛在想些什么,忽然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故意卖了个关子,凑近萧湛,神神秘秘,却又作出一副十分意外的神色,“萧老三,我敢打赌,有一人也跟你传流言,但是你就算猜到明年也猜不到。”
安小世子一脸高深莫测又讳莫如深的样子,还真让萧湛看得有些不明所以,轻轻眨了眨眼,借机遮了眼中还残留的情绪,“谁?”
安小世子却没有直接说,而是打起了哑谜,“你可还记得你当时跳水,是谁救你起来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
大家没猜错,这是一个【换受】的故事,
不过,【双洁】且【有不少隐情】
我们这位萧小将军,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感情大白痴
【而作者我,就跟安小世子一样,是个大话唠】
前世他因为喝醉酒,一时高兴掉下了西洲湖,没少被那些朋友们耻笑,但是他确实不记得是谁把他从湖中捞起的。也从未思虑过这事,他身为萧家的小将军,自然有的是人保护。
萧湛看到安小世子这一脸卖关子的样子,又看了看窗外,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刚想接话,“我。。。”
“长衍,你醒啦!”一道清亮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
“你们后面快些,赶紧将饭菜端来。”
萧湛心中一震,瞬间一股热意逼上了眼眶,来人一袭束腰红色水袖长裙,乌亮的眼睛炯炯有神,染上了几分焦急。萧湛张了张嘴,想要出声,喉咙却像是塞了棉花一般,连声音都出不来,反复几次,等萧青帝行至内间,萧湛才眼神渐渐聚焦,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
“阿姐!”
萧湛用力地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的热意压了下去,萧湛不敢置信,时隔六年,竟然还能重新在见到阿姐,一阵心痛,目光直直地看着眼前美丽明媚的女子。
萧青帝与萧湛虽然是姐弟,但是两人长得却并不像,萧青帝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跟北疆最甜的紫葡萄一样乌黑发亮,永远带着笑意,温柔极了。
但其实萧青帝的脾气却是两个极端,温柔的时候很温柔,可凶起来的时候,连军营里的几位副将们,都不敢喘气。
若非是自己的缘故,萧青帝就不会被迫和亲,那她就不会惨死在皇权阴谋之下,
前世的回忆涌来,压得萧湛心口剧痛,但是此刻确无法表露出来,萧湛拽紧的拳头,层层叠叠的后怕,让他背心后被汗意浸湿。
“长衍,你可好些了,你落水昏迷了三日,总算是醒了!”萧青帝一进来就立刻走到萧湛的身边,看着萧湛的脸色苍白的狠,心疼极了,她这个弟弟,自小生龙活虎得壮得跟一头牛似的,可他却是只旱鸭子,这次醉酒落水,可把家里人都急坏了。
“明明不会水,还往湖里跳,往后可不许做危险的事。”
“青姐姐,你这么快就来啦,咦,这么多好吃的!还是蓉姐姐好,知道疼人!”安小世子笑嘻嘻地站了起来,从床头挪到了食榻旁边,给萧青帝让出了位置。
萧青帝抿嘴一笑,安小世子与萧湛的关系她是知道的,从小就是萧家的常客,所以一直也把安小世子当做自己的弟弟一般看待,
“小世子,这两天一直在长衍边上守着,也是辛苦了。
这些吃食我一直都叫厨房准备着呢,就紧张着长衍什么时候醒了,可以垫垫肚子。
刚刚在院中遇到了风遥,听水敜衍醒了,我就赶忙差人带了些来。”
“辛苦阿姐了!”萧湛缓过神,他本身身子骨就结实,只不过落个水而已,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萧湛掀开被子,要翻身下了床。
“你不再多躺会儿?”
萧青帝冲着萧湛有些紧张道。
安小世子眨眨眼,乐道,“青姐姐,你可不用担心,你看他这身板,现在让他山上去打头熊都不在话下。”
萧湛冲着安小世子甩去了一个无奈地笑,起身也往食榻旁走去,
“阿姐,安小世子说得没错,我已经没事了,阿姐不用担心,再说,我也饿了,睡了许久,都有些想念家里的饭菜了。”
萧青帝见萧湛反过头跟她贫嘴,神色有些无奈,认真地打量了萧湛一圈,发现他确实神色无恙,也就放下心来,又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着开口,斟酌了一下用语,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就你嘴贫。
对了,长衍,你最近可是跟苏家的那位公子关系有所缓和了?”
萧湛刚刚走到食榻边,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咬了一口,心想着问问刚刚安宁问他知道是谁救他上来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青帝就突然这么一句话,把他的话顶在了喉咙处,嘴里的果糕一下子僵在了嘴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苏家的那位公子。
萧湛在心里把这句话,反复地念上了两遍,脑海中又浮现了这人在自己死之前,那双逼得通红的双眼,还有那一滴温热的泪,竟然让萧湛一阵心神恍惚。
“阿姐,你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萧湛缓了缓,舌头在自己的口腔里转了一圈,直直地将一口果糕连咀嚼都忘了,直接咽了下去。
萧青帝微微张了张口,想着自己弟弟这么多年来跟这位苏家公子的对立,一时有些疑惑,冲着萧湛俏皮地眨了眨眼,似乎是想从自己弟弟脸上发现些什么。
倒是安小世子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萧湛,拍了拍手上的果屑,
“嘿,我就说你猜不到吧,你以为是谁救你上来的?你的宿敌,苏怀瑾,是他第一个跳下去把你救上来的。
我说,这深秋的西洲湖多冷那,众人都还在回味你割袍断袖呢,苏怀瑾就这么跳下去了,弄得满城风雨,不知道的人,都以为萧家的小将军为是了苏怀瑾断袖的呢。”
萧湛听到这个名字,心脏莫名地剧烈抽痛了一下,喉咙干涩到发紧,好像刚刚直直地吞咽了那么大一口果糕,堵得他的心顿顿的,一下子失了言语,哪怕刚刚听到五皇子也没有让萧湛的心痛到如此,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拽了一把他的心脏。
安小世子并没有注意到萧湛的神色,唯恐天下不乱地打趣道, “要我说啊,有没有可能,苏胤看你跳下去了,想报仇,原本一时激动想在水里淹死你,又发现岸上人太多,不好下手,不得已才把你救回来了?”
萧青帝这边一直注意这萧湛的神色,看着萧湛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脸色,开始反白,连唇上都失了血色,立刻上前一步,焦急道,“长衍,你怎么了?”
安小世子这才注意到,立刻走到萧湛旁边,紧张道,“萧长衍,你怎么了?该不会是落了水,得了什么后遗症?要不我去叫府医来给你瞧瞧。”
萧湛摇了摇头,一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抬起手指按了按太阳穴,借着微微阖住的眼眸遮挡住了他满眼的心绪,“阿姐,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就是忽然有一阵头晕,缓缓就好。”
明明两个人前世斗了十五年,但是偏偏十七岁的苏胤长得什么样子,萧湛竟然一下子都想不太起来了,只记得少年的轮廓。
竟又他救了我么。
我还以为苏胤应该是最希望我死的人了。
两世了啊……
安小世子见萧湛这么说,稍稍放下了心,挤眉弄眼地趣道,“萧老三,你该不会,一听苏怀瑾的名字就犯心疼吧;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跟苏怀瑾有点那什么呢。
不过也是,看着苏怀瑾平时慢悠悠的一个人,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西洲湖的水,寒意刺骨,苏怀瑾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去救你,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啊。。。”
安小世子的嘴,从来都是这样,萧湛倒是习惯了,若是换了以前,萧湛一定嗤之以鼻地回怼过去了,但是如今呢,萧湛却是满心酸涩,是啊,这么冷的水,这人怎么就不顾及自己的跳下来了。
“安小世子,你可别逗长衍了。”
萧青帝看着萧湛的脸色半天没缓过来,萧青帝琢磨了一下措辞,“长衍,你如今也长大了,追月节的事,纵然如今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不过这些都不打紧,只要长衍开心,阿姐就支持。
当下,阿姐也不方便问你更多,只是爷爷那边,你既须坦然以对,可也得做好心理准备。”说道这里,萧青帝顿了顿,但是眼神中的关切之意,却十分直白。
萧湛自然知道萧青帝的担心,爷爷的态度,他前世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关于萧湛的断袖一事,他刚刚活过来,而且巧得是又重生在跟五殿下表白之后,如今全城尽知,萧湛无法直接抵赖,只能从中转圜,尽可能让爷爷和阿姐先放心,然后在寻机会解决这件事。
萧湛缓了缓心绪,“阿姐,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我收拾一下先去跟爷爷请罪!”
“长衍,这件事情闹得这般大,依着爷爷的性子,定然会罚你;但是你也需知道,不管爷爷说什么,都是担心你,为了你好,你须得受着。”
萧青帝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自小性子就野,而且执拗的狠,他认定的事,纵然天崩地裂,也九死不悔,在家里除了镇守边关的大哥,还没人制得住他。
“爷爷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你记得乖顺些,千万别再顶撞爷爷!”萧青帝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萧湛点了点头,敛去眼中沉沉的自责,“阿姐,你放心,爷爷要打要罚要骂,都是长衍该受的。”
萧青帝看着萧湛的模样,
白玉谁家少年郎,眉骨如削,眸光璀璨,萧潇肃肃,爽朗清举,列松如翠!
自己的弟弟在整个大禹朝,无论是样貌,家世,能力,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
多少王孙贵族家的小姐的暗中倾慕。曾几何时,萧青帝一直在想,这样举世无双的好男儿,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佳人能将他降住,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只是如今,她家的弟弟已经长成,心上也有了欢喜牵挂的人,纵然这人是男子;萧青帝相信,那也一定是天底下顶好的男子。
这几日,萧青帝也听了外间不少关于萧湛心上人的传言,萧青帝很想问问自己弟弟喜欢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萧青帝:他日我若为青帝,报以桃花一树开。
萧家的祠堂,供奉的除了列祖列宗的排位,还有许许多多在战场上跟随着萧家军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的灵位。
萧湛老老实实地跪在蒲团上,整个祠堂中只有他一人,终于安静下来了,让萧湛的脑子有了片刻的放松,但是想着一会儿要面对萧老将军,萧湛又觉得一阵抽痛。
前世他因为追月节的这一场告白,和五皇子司徒瑾裕互相确定了心意之后,自己便开始帮着司徒瑾裕参与夺嫡。而自己也是放弃了回北疆的机会,困在了京都的权力场。一步步用他的势力和萧家的力量将不受宠的司徒瑾裕送上了皇位。可是他们萧家呢,一路真心相互,最后竟落得满门抄斩,血流成河,爷爷因此彻底与自己离心。
萧湛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至少今日,自己得先稳住爷爷,不能让他对自己失望。
“吱呀!”原本爱斄的祠堂里,突然门开了。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身着黑色长袍,步履沉稳,一步步走到萧湛面前。
来人正式镇国大将军萧鼎,萧家能有今日的荣宠,离不开太祖父的从龙之功,也离不开萧老将军靠着手中的一杆长刀,带领着萧家铁骑,北据匈奴,西伐吴国,力阻北齐,守护整个北境七十六郡,二十四关整整四十余年!
萧老将军来到列祖列宗的长生牌前,背对着萧湛,负手而立。
“爷爷!”萧湛看着老者的身影,一时眼底发热,连带声音也有些哽咽,萧湛赶紧低下了头,怕被萧老将军察觉。
前世,他临死前,萧老将军都不肯看他一眼,将萧湛逐出族谱,但却依然毅然决然地进了诏狱赴死。不承认他这个子孙,但是确替他担下了诛九族的罪孽。
“你还有脸叫我爷爷!”萧老将军的声音沉沉地传来。
“长衍该死!”萧湛挺直的腰杆伏倒在地,重重地冲着萧老将军磕了三个响头。
听到了背后的动静,萧老将军的脸色从刚刚的黑沉稍微缓和了一丝丝,心中暗道,今日这个小崽子认错态度到时快,难道是青帝教的?
“你也知道自己该死?你那是该死吗?我看你是在找死!”
萧湛跪在堂前,一时间都不敢抬头面对萧老将军,萧湛知道萧老将军说他找死是指他意图与五皇子有所牵涉,必定会未皇帝所不容,与找死无异。可是萧湛的愧对和悔恨,是前世整整十五年,因为他的一己私欲,害得父兄惨死,家姐惨死,萧家更是惨遭灭族。萧湛觉得自己对萧家的罪孽万死难赎。
“长衍自知有愧于列祖列宗,请爷爷责罚!”
“放肆!你还有脸提列祖列宗!”
听到萧湛承认了这话,萧老将军气极,完全没有控制住音量,这一声不加控制的怒吼,直接穿透重重的墨门,几乎覆盖小半个将军府!
外面原本各司其职的婢女小厮们都一颤地几乎跪倒在地!
真不愧是当年横扫这个北域的王者!雄狮不老啊!
萧湛感受到萧老将军的怒,沉默许久,终于缓缓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萧老将军,
“爷爷,长衍知错。长衍愿意接受爷爷的一切惩罚,只求爷爷不要将长衍赶出京都。长衍现在不能走。”
原本震怒的萧老将军,在听到萧湛这句话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面色沉沉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萧湛,心中倒是惊讶了一番。“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这个小兔崽子,自幼聪明绝顶,竟然能猜出来我想把他送到边疆去的想法。
只是现在若是不趁此机会把他送出去,以后可就没机会回去了。。。
如若教贞元帝知道当年的真相,还如何会放你走啊。。
前世萧湛之所以跟萧老将军吵翻,就是因为萧老将军极力将萧湛送出京都。
确实,若没有那一档子事,萧湛是有弱冠之后便请辞出京都的想法。他想回一直以来都心心念念的谷阳关去,想去谷阳关外跑马追鹰。
可是在没有跟五皇子司徒瑾裕相互表明心意之后,萧湛觉得他有这个义务和责任护着司徒瑾裕,而且他觉得既然司徒瑾裕的理想和抱负和他是一样的,自己为何不能助司徒瑾裕大耶斏功之后在回北疆。
所以前世的萧湛为了留下来,在三日之后的皇宫夜宴上向当今圣上贞元帝自请留在京都!贞元帝自然是十分高兴,当众就允了,还亲自赐了风流一意侯的称号!
萧湛见萧老将军没有接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向自己,萧湛整理好情绪,坚定道,
“爷爷,长衍之前因为一时私欲,让镇国将军府难堪,坏了镇国将军府的名声,爷爷怎么责罚,长衍都无怨言。
请爷爷相信长衍,长衍现在不走,并非被情爱所绊。情之一道,长衍虽初涉其中,但长衍也而绝不会被人利用。
长衍也能保证,若是得以入朝,绝对不会用萧家才赌别人的前程!”
萧湛顿了一顿,萧湛知道以萧老将军对他的了解,若是他直接保证说他会立刻跟司徒瑾裕分开,萧老将军也断不可能相信,反而会觉得自己在玩弄心眼,只会更加生气,有所防范。
萧湛不清楚司徒瑾裕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利用他,才以情爱手段让自己留在京都,让自己站在司徒瑾裕身边帮他;
还是真的心悦他,只是后面因为权力一步步让司徒瑾裕迷失了自己。
“你倒是心中还挺有数!”萧老将军听到萧湛这么说,心中的怒火已然去了不少,但是又听出了萧湛的言外之意,刚刚因为萧湛压下去的郁结,又突然提了上来,
“哼。所以,你看上的,是那个五皇子。”
萧湛垂了头,没有立刻应了。
脑海中回忆起司徒瑾裕的样子,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管他心中喜欢不喜欢,良久,萧湛微微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哼。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萧老将军看着萧湛亲口承认,还是不免愤怒道,“只要老子还没死,在这个世上活一日,老子就一日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萧湛看着本来萧老将军略微消下去的火焰,突然又燃了起来,心想,
果然是跟前世一样,虽然我朝不好男风,但是爷爷向来不拘小节,也并不会厌恶男风,爷爷为何独独如此反对我与司徒瑾裕的事。
“眼瞎的东西。”萧老将军又怒其不争得骂了萧湛一句。
萧湛已经不记得前世他爷爷是不是这么骂他的,还骂了他两遍,倒是一怔,前世的结局,让他知道他确实眼瞎,还瞎得厉害。
不知道为何,苏胤的那双通红的眼睛,又突然闯进了他的脑海中。
可不是眼瞎吗,竟然到死都没看出来,只有苏胤竟然没有对他落井下石,还要救他!
萧老将军看着萧湛低着头认罚认骂的样子,略一沉吟,
“我原本是有将你发配去你兄长手下的打算,但是如你所言,你身在局中,又如何能做到,不涉當争。”
萧湛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萧老将军道,“因为长衍知道,萧家只需要忠于陛下和陛下选择的储君。”
“哼!”萧老将军看了一眼这个小子,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清明,好在京都纸醉金迷的这几年,没有真的把这只崽子养废。
“眼瞎的东西,你若不想被我发配,这件事情,可以暂且搁下,但是之后你得答应我三件事,且必须办到。”
萧湛有些错愕,感情老爷子骂我眼瞎的东西还骂上瘾了。
萧湛直觉自家的老头没有这么好应付,而且这发展,跟前世不太一样,前世并没有这三个条件之约。
萧湛有些小心翼翼道,“爷爷,您想让长衍做什么?”
萧老将军一甩长袖,“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又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甩了萧湛一眼,虽然没有水旜口,那分明就是再骂,“眼瞎的东西!”准备出去。
留下萧湛感觉自己好像被自己家的老头子摆了一道。
萧老将军快要出门的时候,脚步一顿,侧头问道,“听说这次救你上来的是苏家那小公子?”
萧湛愣了一愣,微微张了张口,不知道为什么他爷爷为什么突然提起苏胤。一时愣住得应了一声。
“嗯。。。”
“没良心的小瞎子,那还不赶紧去苏家道谢!”
萧老将军毫不留情地骂道,直接从眼瞎的东西又冠上了没良心的骂名。。。
“爷爷,这是你的三个要求之一吗!”萧湛木讷道。
“嗯?”萧老将军立刻阴沉着脸,双目幷射出两道寒光,看得萧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去完苏家去刑法堂受刑鞭笞三十,长长记性!抄写《詹策》一百遍!”说完萧老将军步履沉稳地走出了祠堂!
留下萧湛在祠堂里跪得一脸目瞪口呆,沉默了半响,忍不住抬手劈了自己一嘴巴,“让你嘴贱!”
萧湛从祠堂出来,整顿了一番,便带上常邈出府了,一路纵马来到了苏府。
苏府,被先帝敕封为辅国将军府,与镇国将军府一南一北,镇守国都!
巧的是辅国将军府在南长街,镇国将军府坐落北长街,两府相去甚远,纵然萧湛两人打马飞驰,还是花了大半个小时,方才到了辅国将军府的门口。
“萧小将军,您里面请!”
小厮见到大名鼎鼎的京都四大混世魔王之一的萧湛小将军来访,立刻去府中禀告了管家。
管家也是一刻不敢耽误地将这位最近风头正盛的萧小将军迎接进了府中。
正厅中,一脸慈祥的苏国公,抚了抚自己的一把美髯,和蔼道,
“萧将军府中的小将军来啦,多年未见,没想到长得如此丰神俊朗啊,当称得上是京都第一公子啊!”
“苏国公您折煞我了,实在当不得苏国公高看。”萧湛听了紫檀椅上高坐着的苏国公,立刻起身恭敬道。
对于苏国公,前世的萧湛是有愧的。
当年他与苏胤对着干,为争苏胤的军功,断苏胤的后路,逼得苏国公晚年抬棺挂帅,亲自上阵,最终惨死沙场。
也因为这件事,他一直觉得他与苏胤的恩怨怕是到了不死不休,难以转圜的地步。
苏国公笑眯眯地看了看萧湛,问道,“哈哈,到底还是年轻好啊,生气十足啊!”
萧湛听到苏国公这么说,眼前忍不住浮现了苏胤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压下心绪,拱手道,
“小子前些日子醉足落水,幸得苏公子相救,今日特来感谢。”
萧湛为了尽量不得罪这位老国公,不知道老国公是如何看待他的,只能是尽可能的婉转说话。
“原是来找胤儿的啊,哈哈,你们少年郎之间的相互帮衬,也是应该。只是胤儿最近体弱,在内阁中修养,倒是不便出来相见。”
苏国公还是一脸慈祥地看着萧湛,这样的目光让萧湛竟然生出了一些坐立难安来。
萧湛心想,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胤,既然他生病,不能见人,那刚刚好,自己只要放下礼物救可以走了。
正当萧湛琢磨着告退的措辞的时候,苏国公就吩咐了苏府的管家道,
“阿福,你过来,领萧小将军去见胤儿。”
又转头跟萧湛说道,“长衍啊,你们年轻人之间啊,多多交流,胤儿从小也没几个朋友,你能来看他,他一定很高兴。我一个老头子就不跟着掺和了。”
萧湛心中一堵,一口气上不来,
不是,老国公,你可能搞错了,我跟你们家胤儿不是那种看一眼会高兴的朋友,我怕他看到我会不会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过去的那种“朋友”!
“萧小公子,这边请,我领您过去!”苏府的管家苏福倒是一脸肃穆,只是恭敬地依着苏国公的吩咐,将萧湛两人待到了苏胤的住处。一路无话。
苏胤单独的住处,是一方小院。
“风雨不空居。”
萧湛看了看苏胤住的院子门口,种满了层层叠叠的绿竹,一块不规则的假山石上,赫然写着这几个字。
管家苏福对着守在院门口的小厮说道,“廿五,你去跟公子知会一声,就说萧大将军府中的萧小公子来访。”
这名叫做苏廿五的小厮是这几天刚刚调到苏胤院中的小童,来了总统也不过两天,听了苏管家的吩咐,立刻拱手去跟苏胤汇报,“公子,萧家公子来求见您了!”
苏胤身着简制单衣,披了一身外袍,因为最近这几天着凉身体虚弱,所以也未着发冠,一头乌发松散着,听说是萧家的公子来了,倒是眉目一笑,如同三月逢春,“将萧公子请去茶亭。”
“风遥,你将东西给我,便在这院中等我吧,我去去就来。”萧湛吩咐了一声,便随着苏廿五一起进了院子。
萧湛一脸复杂,前世也好,今生也罢,这还是他第一来苏胤的宅子。
苏廿五将萧湛领到了茶室便告退而去。
全然不知因为自己的这一阴错阳差,给他的主人带来了怎样的惊异。
萧湛看着茶亭水榭中,苏胤身着简单的白色中衣,可能是因为秋晚的风凉,身上披了一件雪白狐裘,自由松散着一头长发,修长白皙的手指拿捏着一枚墨翠的玉子,淡淡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瘦削的下巴,此刻正一脸认真地琢磨这棋盘。
重生后的第一次相见,竟是如此光景。
这样的苏胤顿时让萧湛的脚僵在了原地,一时间连眼睛都无法挪开,好像一股烟花在萧湛的脑海中炸开,
苏胤!他怎么会…怎么会如此打扮……
“子初,你来了,之前那盘棋。。。。。”苏胤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向院中看去。
清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亭子里传来,让萧湛忍不住泛起一阵冷趔,这道声音应是将萧湛给拉回了神,心中顿觉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是认错人了……只是将心放下之余,又悄然滋生出了一丝不舒服和失望的感觉。
苏胤待看清来人,一身黑色的的佛头金丝花销夹袍,腰间系这一根玄色师蛮纹的玉带,手中提着一方紫檀木做得木盒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积石如玉,列翠如松;郎艳独绝,举世无二。
来人不是镇国将军府的萧湛又是谁。
苏胤初时以为自己看错眼了,一脸不可思议,连带原本清明的眸子都睁大了不少。
苏胤震惊了片刻之后,便立刻缓过神来,敛了脸上的一脸惊讶眼色,起身,缓步从茶亭水榭中走了下来。
茶亭水榭在一方假山之上,萧湛看着苏胤星眸微敛,一步步从假山石上下来,那白皙含淘的面容,略倾着身子,刹那间,萧湛的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悦泽若九春,磐折似秋霜。
萧湛第一次觉出苏胤的步履终于不似以前见他时的那种慢悠悠。
一时间,饶是见过的俊男美女无数,萧湛却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惊艳。
苏胤这人,真是极好看的!白衣谪仙的美名享誉京都,当真是,
翩翩神仙佳公子,切磋琢磨,温其如玉,举世无双。
萧湛心中感慨,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每一次萧湛见苏胤都是衣冠整洁,肃然大方,不是学服,就是朝服,因为他们几乎没有私下见过面,所以连见他穿私服的样子都少有,更别说此时的这一身随性打扮。
原来苏胤是把他认作成了当朝太傅的儿子,萧子初。
这个认知,倒是让萧湛的心中微微有些不明的情绪。
萧湛目光专注地看着苏胤一步步向他走进。立在了自己五步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萧小将军,抱歉,怀瑾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苏胤此时的目光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惊讶,有的只是简单,淡然,清冷的疏离。连说话间都透着冷气。
因为立场不同,萧湛以前对着苏胤向来也是没有什么好的脸色过,当下见了苏胤另一番的模样,竟一时不能做出跟往常一样敌视的脸色来了,“苏公子客气了,是萧某不请自来,叨扰了。”
苏胤虽然不知道萧湛来此所为何事,但是一直以来习惯性的距离感,也让他问不出来,更多的话来。
此时已经日暮西沉,虽然苏胤身上穿了狐裘,但是一阵秋风吹过,还是让苏胤仍不住咳嗽了两句,
“失礼了,不知道萧小将军莅临寒舍,有何贵干?”
萧湛看到苏胤白皙的脸上,因为咳嗽而泛起了一丝红润,格外显眼,过往他们断断续续地多次交手,萧湛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与苏胤交流,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苏胤,想到苏胤感染风寒应该是为了救他,尽管苏胤的口气清冷又疏离。
萧湛抿了抿唇,“你,身子可好些了?”
萧湛其实更想问问为何救我,但是不知道问出口的又变成了另外一句话,这话一出,到让萧湛有些不自然。
按照他们的立场,苏胤觉得他开口应是问“你能病死吗?你还能撑多久”这种话才对。
苏胤虽然对萧湛的客套话觉得有些惊讶,好看的眼眸淡淡地看向萧湛,尽量掩去了自己的疑惑,依然客气道,“无碍,有劳萧小将军挂碍。”
苏胤的眼色淡淡得在萧湛身上扫了一下,又立刻恢复如常。
萧湛觉得有些尴尬,抬手将自己手中的紫檀盒向苏胤递了过去,“此前多谢苏公子相救之恩,小小心意,不成礼,还望收下。”
这下真是让苏胤诧异了,因为咳嗽泛起的红晕还未退下,苏胤看着萧湛递过来的紫檀盒,忍不住后不着痕迹的后撤了一小步。
虽然是很小的挪了一下,还是被萧湛看出来了,萧湛看着苏胤脸上一会儿泛起的迟疑道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会儿又有些担心的脸色,心想,
这位苏公子怕是在怀疑我光明正大的送了什么暗器或者又是挖了什么坑来送给他吧。
如此想着,心中竟然决出一点内疚的感觉来,但是又觉得这样的苏胤真是难得一见,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苏胤不知道因为自己这几天受了风寒,虽然他在努力的克制自己的表情了,还是不由自主得被萧湛看了个完整。
苏胤的身边没有小厮服侍,所以只能他自己接。
稍作犹豫,苏胤缓缓地伸出手,刚刚远远地看着苏胤的手指就觉得白的很,如此近距离一看更加觉得苏胤的手,又细又白又长。
苏胤握住萧湛的紫檀盒,一拉,因为萧湛没有松手,竟然没有拉动。
萧湛刚刚心绪飞到了苏胤的手指上,一时忘记了松手,尴尬地看了苏胤一眼,立刻松手。
两人还是第一次这样没有剑拔弩张的相处,一时间都尴尬地不行。
还是苏胤先开口道,“那就多谢萧将军了。那日我刚好行船至西洲湖,看到有人落水,因为怀瑾仗着自己会点泅水,便跟着跳了下去,也是抓住萧小将军后才看清楚人。”
苏胤一边说着,一边看到萧湛的脸色开始慢慢的有了些难言的变化,也不管萧湛信不信,继续道,“怀瑾若是知道是萧小将军,定然不会唐突,想必凭借萧小将军的身手,根本不需要怀瑾来救,只要萧小将军不要觉得怀瑾多管闲事便好。”
萧湛听到苏胤这样说,心中觉得有点紧,那日没想到苏胤也在,我当时那番醉话,想必整个西洲湖都能听到了,这苏胤瞎说竟然当做没听到。
可惜我上得天,入得地,舞刀弄枪,舞文弄墨都擅长,独独不会舞水弄潮。
不过这话,萧湛自然不会说来给苏胤听,听得苏胤话里话外都是不想与自己多接触的意思,萧湛心中只能悠悠得叹了口气,
毕竟此萧非彼萧,自然不可能陪他围炉煮茶,下棋论经。
苏胤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萧湛,犹豫着,到底是直接下逐客令好呢,还是客气客气留他吃饭然后再让他自请离去好呢。
萧湛自然也看到了苏胤看天色的小动作,一时不清楚是想留他下来吃饭,还是想下逐客令。
不过几乎一瞬间,萧湛就立刻否定了第一个猜想,即便前世的最后一幕,萧湛也不太相信苏胤会想要留他下来吃饭。
正犹豫着告辞,忽然听到苏胤道,“天色以晚,萧小将军可要留府中用晚膳?”
“好呀!”萧湛脱口而出之后,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子。只能干干一笑,“不过,若苏公子身体不适,在下也不好再多做打扰。等下次再与苏公子一聚饕餮之宜亦可。”
第二句找补的话说完,萧湛又想打自己一个嘴巴!
苏胤听了萧湛的话,琉璃茶色的眸子只是平平地看向萧湛反常的样子,倒没有露出过多的神色,礼貌地点点头,“也好,”
苏胤握拳轻轻咳嗽了几下,“如此怀瑾今日身有不便,便不留萧小将军用膳了,等下次在请萧小将军一聚。”
苏胤倒是前世今生都一个样子,不管对方的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哪怕他拿着刀刺向苏胤,苏胤都能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回应。
正是因为这幅样子,弄得萧湛根本不明白,苏胤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救他们萧家,又为何要哭。
那衣服眼尾通红的样子,竟然与现在这样一般弱不禁风。
应该是自己刚刚死完,才活回来,脑子不清醒了。萧湛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乱,后面赶紧告了辞,便随着常邈一起回了府。
苏胤在萧湛离去之后,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狐裘,现在无人,他才敢露出一脸茫然与懊悔之意。
难道他真的是来送礼的?
苏胤看了看手中的紫檀盒,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好奇,打开看了看,是一些简单的人参滋补的药品。
萧湛一路御马疾驰回了镇国将军府。
本来心中挂着事的萧湛,没有太多的兴致,只是想着早些回了府中再说。
但是刚到镇国将军府的府门口,看着那对栩栩如生的石狮,萧湛突然有些懊恼,自己应当借此良机,把前世的那句谢谢,今生还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因为辅国将军府与镇国将军府相去不少路,所以等萧湛回到府中之时,萧老将军他们早已经开席。
萧老将军看着这么快回来了萧湛,愣了愣,举着一双筷子看着萧湛。
萧湛未曾多想,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了下来,发现餐桌上并没有给他备碗具。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有用过晚膳?”倒是萧蓉先开口问了。萧蓉见萧湛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不曾。”
萧湛摇了摇头,刚刚示意府中的下人备了碗筷,这边就听见萧老将军重重的将筷子往桌上一搁,怒骂了一句,
“没眼力见的蠢东西!”
萧湛觉得甚是无辜,今天他已经被爷爷骂了不下四次了!现在更是直接上升到蠢东西了!
萧湛看了看萧老将军从他进屋的脸色变化,心中猜测,难道老头子只希望我今晚在辅国将军府中吃晚饭?
所以才一定要我今天下午就去辅国将军府……只是这老头子到底卖得什么关子。
他跟苏胤不对付,这七年来早已是人尽皆知了。
“吃什么吃!忘记我下午说的了?还不去刑罚堂领罚!”
萧老将军看着自己这个眼瞎且不争气的孙子,气急,眼不见心不烦,连饭都不让萧湛吃,就把他赶去了刑罚堂领罚去了……
原本萧湛还指望着能不能先让他抄经书,然后再受鞭策,毕竟他三日后还想参加皇宫夜宴呢……
但是他看到自家老头子的架势,是冲着不让他去参加夜宴的想法去的啊……
可三天后的夜宴,他却不得不去啊!
萧湛来到刑罚室,老老实实地受了三十鞭。
身上一鞭一鞭的竹节鞭打下,皮肉上得疼痛让他好像回到了前世死前的地牢中,一刀一刀的剐刀,片下他的皮肉。
比起剔骨削肉的痛,现在这种鞭笞的痛感更加实在,但是还是让他的灵魂感觉一阵一阵的抽痛,但是萧湛依旧端端正正地跪着,每一边落下,每感受一次疼痛,他对于前世的死前的记忆就更加深刻一分。
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三十鞭什么时候结束的他已经忘记了,比起曾经三天三夜的行刑,这短短的两刻钟,都不算什么。
“少爷,刑罚已经结束了,老奴扶您下去上药吧!”
萧湛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隔着窗外,萧老将军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孙子一声不响地受完刑,到底是他们家的小狼崽子,还是有骨气的。看到管家从内堂出来,萧老将军示意他退下吧。
希望这孩子能够自己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吧。萧老将军看了一眼萧湛的背影也离开了。
萧湛跪在刑罚堂中,一动不动。
前世,萧湛父亲被奸臣陷害身死,他的大哥萧潜也战死,所以萧湛才二十七岁的年龄,就承袭爵位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国大将军。他天真的以为他的父兄之死不过是贼人设计,却至死才知道不过是皇权下的牺牲品。
皇帝给了他们萧家荣宠,却不允许有太多人来分享,萧家本就手握兵权,能兵善战的只需要一个就够了。所以皇帝为了制衡萧家,明知道萧湛和司徒瑾裕之间的事,却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的就是为了牵制萧湛,牵制萧家。
萧湛不敢想这场阴谋中间,司徒瑾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甚至想不出来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一口一句“阿湛,幸好有你!”的司徒瑾裕,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与自己离心?
以至于他登上帝位,第一个动手的就是铲除的就是自己……
也或许如果他们的相遇相知相护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算计,那自己上辈子又算什么?
萧湛觉得上一世的自己活得荒唐至极,他的雄心抱负,本是想为万事开太平,可他没想到,这太平路上,自己和萧家,只是皇权奠基上的一块踏脚石。
开个狗屁的太平!
他们萧家为了司徒家的皇权,牺牲了四代人了,所求不过一个太平盛世,百姓安居,可是到头来,他们的忠心和抱负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想到这里,萧湛真是恨透了自己,也恨透了司徒家。前世的一幕幕,在萧湛的脑海中如浮光掠影般闪过。
萧湛跪在堂下,身上的鞭痕他不觉得痛,只觉得这痛太轻太轻,狠狠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今生既然老天爷让他重活一世,就必定不能让前世重现。
他可以不向司徒瑾裕报剔骨之仇,因为这白眼狼是他自己养大的,但是那些为了杀他,用下作手段伤害过他的父亲,兄长,阿姐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
这辈子,有他在一日,皇位上的那个人,必定是他萧家说了算!
想到这里,萧湛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他前世死的时候的画面,他记得好像最后是苏胤做了皇帝吗?
呵,苏胤,苏胤。。。萧湛把这个名字在心底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
上辈子你既肯来天牢救我,你既然做了皇帝。。。。
那么今生,这辈子坐上皇位的人,是不是也可以是苏胤?又或者。。。
君心难测,不管这一世的皇位谁来做。但这个天下,得由他萧家做主,苏家,若是能盟友最好,若是不能,苏胤,我会给你留个好去处的。
萧家已经荣宠四代,手握整个大禹朝三分之一的兵马,一直以来都被皇帝所忌惮,父亲与兄弟在边塞北疆征战沙场,而爷爷,我,阿姐,只能留在京都为质。
早晚有一天,我们萧家会脱离帝王桎梏,一家团聚。
萧湛的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对于司徒瑾裕尚且可以互利互惠,萧湛自觉可以从容应对。但是让他最头疼的是苏胤。前世十五年以及今生的七年,对于萧湛来说,这二十二年的敌对,如果突然要与苏胤交好,这一时半会儿,别说苏胤不信了,就是萧湛自己也不相信。
更别说,他还欠那人一句抱歉和谢谢。对于苏胤,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罢了,还是先把司徒瑾裕和身边的隐患稳解决了吧。
最后月满西楼,启明破晓,萧湛的脑海里只剩下那一尾通红的眼眸,以及自己死前那一滴清泪。就算重生归来,依然在他的灵魂中留下了一缕灼痛。
第二天早上,萧湛在刑罚堂跪了一整晚,一身中衣布满了干涸的血渍,但是萧湛依然神色清明,目光澄澈而坚定。
常邈也一直在刑罚堂门口守了萧湛一夜,见萧湛出来,立刻上步护在了萧湛旁边。
“少爷,昨天晚上五皇子特地着人送了一封私信给您。”常邈知道萧湛的骄傲,这点伤,萧湛不需要更多的关怀。
萧湛和五皇子的事情,常邈自然是知道的,所以萧湛一出来,常邈就把昨天晚上不方便送的信递给了萧湛。
萧湛看了眼常邈,脚步未停,伸手接过了信,“先回房上药吧。”
常邈替萧湛上完药之后,萧湛换下身上的一身血衣,就独自一人去了书房。
书案前,萧湛修长的手指在这封碎金笺上来回摩擦,今天的天气并不怎么好,外面已经下起了细细的秋雨。
秋天的雨来来一阵阵的湿冷,书房外的红枫在这萧瑟的秋雨中开始纷纷飘落。
萧湛看得出神。
良久,萧湛才打开信笺,信笺上得字很隽秀,就跟司徒瑾裕这个人一样俊秀。
[从别后,贪嗔痴念,皆化为寸寸秋风,经吾怀,入吾心,日夜挂念。
阿湛,无恙否?]
萧湛看着这封信纸上,俊秀的正楷,短短数语,烧得萧湛的心酸涩不已的。
前世的他就是看了司徒瑾裕的这封信,顶着风雨,让常邈代替他守在书房,自己从窗户偷偷溜出去,只为见司徒瑾裕一眼,然后告诉司徒瑾裕他安好无虞。
偏偏巧得很,让他在五皇子的一处偏殿中,撞见了司徒瑾裕殿中的随侍的一位太监,正与另外一位侍卫密谋着如何从五皇子的宫殿中传出司徒瑾裕是断袖,而近日整个京都穿得沸沸扬扬的萧小将军的剖心对象就是司徒瑾裕,以期将此事捅到皇帝面前。
前世的他为了保护五皇子,硬生生将他们之间的事瞒了下来,无论别人如何诋毁,陛下如何追问,他都咬死没有松口。
良久,窗外的雨势收了。萧湛从回忆中.出来,在他浓黑的眉毛下,深邃的眼眸里,眼神中略见清烟一般的惆怅。
现在的他,看到这样一封写满相思意的信,没有了少年郎的冲动爱意,萧湛分不清楚这里的是爱意还是,算计。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只要有了一道裂痕,所有的心思都会不由自主得往坏的方向靠。
但是当年那个能够跟他说,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的少年,
还有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有这样的胸襟少年郎,萧湛是深深将其引为知己。
思虑良久,萧湛还是提笔给司徒瑾裕回了一封信。
[奉读惠书,见字如面,吾安好,毋庸挂碍。]
写完这几句话,萧湛好看的眉目略皱,最后犹豫斟酌再三,还是加上了[君当谨慎珍重。]
写完封笔,萧湛对着门口喊来了一直守在书房外的常邈,“风遥,替我将这封信亲自送到五皇子手中。另外,记得提醒五皇子一声,最近关于我的传闻闹得满城风雨,让五皇子自己多注意一些。”
“好的,少爷。我现在就去!”常邈恭恭敬敬地告退,便去送信了。
萧湛看着离开的常邈的背阴,目光沉沉,一双深邃似海的眸子盯着门外出神了好一会儿,最后才重整笔墨,认认真真地抄写起了《詹策》。
这本《詹策》可以说是萧家的传家之宝了,詹策一共上下两卷十二策,上卷三策讲经世治国之道,下卷九策写得都是兵法哲学。
萧湛熟读《詹策》,前世就是靠着上卷三卷算尽阴谋阳谋,最后将司徒瑾裕送上了帝位。但是下卷的九策,尽管烂熟于心,确无用武之地,是萧湛最大的遗憾。
他本应该是北疆最勇敢的狼,最烈的鹰,像他的父兄一样,叱咤沙场,枪指苍穹;但是却因情爱困于宫阙,机关算尽,當同伐异,最后背尽骂名。
这一世,萧湛的修长的手一笔一字一顿一遍遍默写《詹策》,他绝对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圣人之治,象帝之先;圣人抱一,以正治国。。。”
这三日,萧湛在府中格外老实,到时让萧老将军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们家的这个小祖宗,可不是个安生的主,如今这般听话反倒让萧老将军有些不适应。
正堂之上,萧老将军坐在乌檀木椅上,身上换好了一品镇国将军的朝服,老态龙钟地看向候在前堂的管家,
“老德,这几日,那小兔崽子都做了些什么?”
萧府的老管家萧德一脸恭敬道,“回禀老爷,这几日,二少爷都十分懂事。
自三日前从辅国将军府出来,就去了刑罚堂领了三十鞭,跪了一宿,第二日才出来。
一出来让常邈换好药之后,就一直呆在书房、连睡觉都在书房的榻上。
整整三日,除了第一日让常邈去宫里送了信之外,就未曾出过书房一步。”
萧老将军听了这话,面色如常,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心里却不由得感慨,这兔崽子,难道落了一回水,昏迷了几日还改性子了?
“这兔崽子这几日都在屋里?没有自己偷跑出去?”
“老爷,这几日,二少爷在书房抄书的时候,房门都是大开的,就算晚上,且不说老爷的吩咐安排了暗卫暗中保护二少爷,他们没见着二少爷任何出房门的动静。
宵禁了,二少爷也不可能糊涂到跑去宫里找麻烦不是。”萧德笑着回应到。
萧老将军听了,没有说话,粗旷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几时了?”
萧德立刻拱手答道,“老爷,快申了,您也该出发了。……老爷,是否要叫上二少爷一起去?”
“不必……”萧老将军的话还未说话,萧湛已经带着常邈一起过来了。
“爷爷,长衍的一百遍《詹策》已经抄完,还请爷爷过目。”
萧老将军没有说话,目光一脸了然的看了看堂中的萧湛。
萧老将军心想,就知道这小子打得是这个主意,真是不识好歹,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啊……
自萧湛追月节一事后,已经六日了。
这六日里,萧老将军以萧湛患病受罚为由,替他挡下了一波又一波的窥探,接着府中的几双眼睛,也把该传递出去的信息传递出去了……
倒是让这京都中的言论稍微压了压,毕竟主角一直没现身,没了新鲜值得推进的戏码,就算京都中传的在厉害,也会慢慢淡下去……
慢慢地,有人说萧家的小将军是真断袖,也有人说那是喝多了神智不清……
总之,传言也变得丰富起来了……
只不过到了今日,哪些蠢蠢欲动的势力终于开始做文章了,坊间已经有从宫墙里流出的一些传言。
有传言说与萧家小将军互为断袖的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殿下,司徒瑾裕。
平日里,萧家小将军与五皇子交好,两人经常同进同出,感情亲近早就不是秘密。
有了这一出,现在怎么个亲近法、个中滋味就道不清说不明了……
见萧老将军没有说话,萧德上前一步从常邈手中接过了萧湛这几日的手抄。
“你这个兔崽子,穿得这么正式,准备还挺充分,我要是不同意你去呢?”萧老将军没有看萧湛的手稿,只是摆了摆手。
“爷爷,长衍知道您不让长衍去参加宫宴,是为了长衍好,但是事情是长衍惹出来的,长衍总该要面对的。
而且就算长衍现在不跟您一起去,想必皇上之后也会找理由召见长衍入宫的。
这一遭,总归躲不掉不是吗?”
萧湛轻轻得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
萧湛心中清楚从萧老将军不准他出门,就算昏迷了也不去看他,他刚刚醒来又在刑罚堂罚了他三日…
这种种行为,都是为了做给上面那位看的,为得就是不管萧府最后如何否认,都能让那位皇上相信萧湛确实是个断袖。
萧老将军的这个态度至关重要。如果萧老将军对于萧湛断袖一事十分抵触,那么最坏的打算,就算萧湛真的与五皇子司徒瑾裕互通曲歀,萧家也不一定就真得会贸然参与夺嫡。
那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和空间。
“老爷,申时了,该出发去宫里啦。”
萧德见萧老将军沉着脸不说话,在萧家伺候了二十多年了,自然是十分有眼力见的,立刻上前提醒了一句。
萧老将军虽然年逾半百,但是依然体魄矫健,他从太师椅上起身,经过萧湛的时候,也懒得看他一眼,轻骂了一句,
“你个兔崽子,进了宫,要是敢给老子惹事,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萧湛爽利地应了一声,心中腹诽道,
爷爷也真是,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不是兔子就是狗子的骂我,不过,感觉也不错!
北景二十四年,贞元帝共有子女十三人,其中三位公主,剩下十位皇子。
如今天下三分,大禹朝在三国之中实力最强;所以边境虽然时常动荡,但是有萧家军率五十万雄兵镇守北疆,中原腹地自然是一片安宁。
萧家爷孙俩入殿之后,殿内已经聚了不少人了。
追月节之后的皇宫夜宴,是私宴,在座诸位都是王孙贵族,三公四辅。
“臣萧鼎,参见陛下!”
“臣萧湛,参见陛下!”
纯金打造的龙椅上,贞元帝一脸喜色地看向萧老将军和萧湛,贞元帝头戴冕冠,冠上缀两条金龙吐珠,戴时用玉犀簪导之。所穿纱袍用绛色,衬里用红色,领、袖、襟、裾均缘黑边。下着纱裙及蔽膝也用绛色。颈项下垂白罗方心曲领一个,腰束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另挂佩绶,端得尊贵至极!
“萧老将军,真是老当益壮啊,免礼平身,快赐座!”
萧鼎老将军坦然自如的起来。“谢陛下!”
贞元帝又笑着看向萧湛,“好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啊,最近你可是风头无二啊,哈哈哈。”
萧湛听了贞元帝的话,立刻垂头,脸上故意流露出了一脸愧色难当,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做足了一个风流浪荡却又不学无术的少年郎的模样。
“陛下,臣该死,有辱圣听了!”
萧湛在垂头的瞬间,清凉的眼神环伺了一圈,基本上的人都快到齐了。
在帝王首席之下有一排次台,上面做了整整齐齐的坐了四位皇子作陪。
萧湛看到五皇子司徒瑾裕也坐在贞元帝左手边第二个位置。朝臣们的坐席都是根据品阶安排好的,但是皇子们的位置,就大有讲究了。
贞元帝正值壮年,尚未立太子,所以能够参与朝堂私宴的皇子,都是帝王看中培养的皇子。皇子之间的座位排次也是非常讲究。
右为上,居于右一的是大皇子,左一的是四皇子;右二的是八皇子,而左二的位置正式五皇子司徒瑾裕。
萧家身为四辅之一,座位自然靠十分靠前。毗邻镇国将军府的位置,是另外的四辅之一中的辅国将军府,苏家。只不过,萧湛看着空荡荡的坐席,苏过公和苏胤他们竟然还没有到。
萧湛的脑子里不有自主得跳出了茶楼水榭中,那个身披雪白狐裘,因为怕冷,小半张脸都在缩在衣领里,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黄昏中明晃晃的亮眼,完美的侧脸。。。不知道他的风寒好些了没有,今日的宫宴会不会参加?
等萧湛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脑子里回忆苏胤的样子的时候,不由自主得心中一颤,自己重活一世,脑子犯轴了?
萧湛正在反思呢,次席台上的五皇子司徒瑾裕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下萧湛的一举一动,将他的神色全然收入眼中。
萧湛这次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从入殿到入座,都没有给自己递一个正色的眼神,自己每次看过去,都被他巧妙的避开,司徒瑾裕明显感觉到萧湛在躲他。
而且此时的萧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辅国将军府的坐席,脸上的神色变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口的太监高唱,“苏公子到!”将萧湛等一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门口。萧湛的暗恼也被打断了去。
夕阳的一轮余晖刚好落在宫殿门口,苏胤逆着光,因为还未入朝,所以没有朝服,身着一身锦绣月白缂丝金边卷浪服,站在温暖的夕阳下,恍若天外来人,真谪仙也。
神仪明秀,郎目疏眉,温其如玉,世无其二。
整个京都,能称得公子如玉的,也就他苏胤了!
萧湛的心不轻不重地停顿了一下,忍不住连呼吸后屏了。
前世的自己,看到苏胤更多时候都是不知道从何起的怒意,以及自己内心对他的征服欲作祟,一心想要搞垮甚至搞死苏胤。萧湛觉得,苏胤这种人,要么征服,要么毁灭,绝对不能把他留给人间,留给别人。
只是想想,萧湛会浑身颤抖。
萧湛的心突然狠狠一痛,自己死前那一双通红的眉眼。。。
所以,自己前世到底是想要什么?是助司徒瑾裕登基吗?好像并不是。
当年五皇子坐上龙椅的时候,萧湛觉得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所以他才跟司徒瑾裕请旨,想会北疆。可是司徒瑾裕不准,他们两有了第一次非常严重的争执,萧湛一个人去云上阙宫喝了七天七夜的酒。
后来司徒瑾裕亲自来找他,司徒瑾裕说爱他,不想跟他分开,所以才不舍得与萧湛分开,问他为什么不能理解这份相思之苦。
那个时候的萧湛心里依然不为所动,他只是对司徒瑾裕的哭有些烦,所以才答应他,留下来。
司徒瑾裕说的相思之苦,萧湛确实不懂;比起这份苦,苏胤对萧湛的不睬不理,对萧湛的无视更让他抓狂。
所以在前世奸贼构陷他们萧家叛国之时,萧湛故意设计困住苏胤,害的苏老先生年逾花甲,还要披甲上阵,抬棺出征,最终战死沙场。
自此之后,萧湛再也没有见过苏胤。直到他死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因为是架空文,但是会参考采用古代历史的一些规则制度。
为了写文需要,本文的官阶一开始的设定是在三公九卿制的基础上,我自己修改了一下,
有正三公(只负责皇帝和储君)、从三公、四辅(丞相、御史大夫、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九卿基本沿用,等出现了在后续会慢慢解释,谢谢阅读!
领苏胤进来的太监是贞元帝身边的二太监来喜公公,能够让贞元帝身边的二太监亲自去宫门口接架进来,可见贞元帝对苏胤的重视。
金龙座椅上的贞元帝,看到苏胤来了,脸色一下子放舒展开来,一双透露着精明的眼光中,竟然让人难得的觉出几分慈祥的意味,可见这位贞元帝对于苏胤的喜爱了。
世人只知贞元帝一共有十个儿子,八个养在宫中,两个已殁。确不知,其实真正还有一位皇子,并没有殁,而是被养在了苏府。
这件事,是前世萧湛费劲周折才查出来的苏胤的把柄。
北景三年,贞元帝南巡,在江南三镇遇见了随父兄出征的辅国将军府中的大小姐苏应如,惊为天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北景四年,贞元帝以帝王之礼,请当朝太傅、太师为媒,十里红妆,百里红绸,举国同庆以皇后之礼,将苏家的大小姐娶回皇宫,成为大禹朝贞元帝的第一位皇后,为了表明帝后同心,特赐封号贞德皇后,可谓是宠冠后宫。
北景五年,贞德皇后诞下一子,是大禹朝的嫡子。同年,南疆战乱,苏大将军为国前往南疆抗敌,贞德皇后知道后悲伤欲绝难产,九死一生产下嫡皇子不足半年便殁了。只留下一位娇小可爱的七皇子,贞元帝大恸,为七皇子取名胤,司徒胤,原本按祖宗礼法,皇子应当满周岁方可正式入皇室玉牒。
而贞元帝一意孤行,直接一纸诏书,封嫡子司徒胤为皇太子,正式入皇室宗庙,记入玉牒。
可能是贞元帝的雷霆手段,让太多人忌惮,那位刚刚被立为储君的太子,尚在襁褓之中,没出一个月就感染风寒,没熬两天就去了。
北景六年,在大家都以为在南疆牺牲的苏家的独子血脉苏获年并未留血脉于世,苏家再无后人。有一位姑娘怀里抱了不满周岁的孩子出现在辅国将军府门前,带着苏获的遗书,说这人是苏将军的遗孤。
贞元帝知道后,感念辅国将军满门忠烈,又想起自己可怜的太子,不顾群臣劝诫,为这位婴儿赐名为胤。
北景十四年,苏胤十岁初入太学学堂,贞元帝亲至,为苏胤取字怀瑾,意取怀瑾握瑜。
萧湛并不知道贞元帝大费周章的替苏胤瞒下身世为何,但是这件事,普天之下,知道之人怕是不超过一手之数。
贞元帝一脸严肃的脸上,此时已经堆满了慈祥,“胤儿来啦。”
苏胤跟随者来喜公公一步步缓缓上前,不紧不慢,行至殿中,轻轻掀起衣摆,施施然跪了下来,“臣苏胤,叩见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
“胤儿啊,快起吧!不必多礼。”贞元帝伸出手虚浮了一下,“这几日不见,你的风寒可好些了?朕派人给你送去的药材可有用?”
“谢陛下!”面对贞元帝连珠炮一般的慰问,苏胤淡淡地站了起来,旁边的来喜公公第一时间上去想搀扶苏胤起来,被苏胤轻轻地制止了。
苏胤刚好在萧湛的正前方,看着苏胤的侧脸,萧湛一阵出神,微微皱眉,心想,
旁人也是这般跪得,怎么不见有这人这般好看呢。
萧湛的眼神一向是极好的,今天苏胤因为没有穿狐裘,一张俊秀如天神般完美的侧脸,完整的呈现在了萧湛眼前。
萧湛眼尖的瞥见了苏胤仿若浩玉的耳垂上,好像有一枚浅浅的细细的小痣。这个发现让萧湛深邃的瞳孔深了几许,仿佛发现了天神在制造这个完美作品的时候,故意添上一丝人间味。
萧湛心里嘀咕了一下,怪不得,称之为谪仙,可不是被天帝贬谪道凡间的仙人吗。
“多谢陛下关心,臣的身子已然无恙,还得多亏了这些日子用的都是陛下赏赐的药材,昨日御医也已经替臣探脉,已经无恙。
感念陛下恩德。”
苏胤嘴上说着恭敬感谢的话,身子确挺得直直地,明眼人都能瞧见贞元帝这满脸的宠爱,他确仿佛一切无他无关一样平静。
“好好,无碍就好,无碍就好!”贞元帝连连点头,“苏国公今晚没有陪胤儿一起来吗?”
苏胤是一个人入殿的,往年的宫宴都是苏国公陪着苏胤一起来参加,然后一起离去,爷孙俩都是同进同出。
“回陛下,昨夜风疾雨历,祖父不小心感染风寒,为了避免惊扰圣驾,今夜的宫宴特地让臣请罪,无法参加,请陛下恕罪!”苏胤一张古井无波少年老成的脸上,唯有谈到他外祖的时候,脸上才稍微透出了一丝丝细微的无奈。
“苏国公可好些了,小顺子,快,传太医去辅国将军府去瞧瞧。”
“多谢陛下关心,祖父今天早上已经请大夫过府诊治,大夫也开了药,不必劳烦太医院在去跑一趟了。”苏胤依然是一副平静的样子,纵然皇恩浩荡,与他来说,亦是平平。
贞元帝听了苏胤的话,也没有对苏胤的态度表示生气,还是吩咐了他身边的大太监曹顺道,“小顺子,你,去叫太医院准备几幅调理的药,差人给苏国公送去。”
曹顺身边贞元帝的亲信,伺候了贞元帝近四十年,自然是明白贞元帝对苏国公一门的荣宠,立即笑呵呵道,“奴婢领命,苏国公有陛下您的洪福庇佑,必定马上就能安康!”
言罢就冲这苏胤施了一礼,去吩咐人准备了。
苏胤与贞元帝说完话后,便转身,慢悠悠地走向辅国将军府的酒席。
精致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仿佛刚刚那场皇恩不过是逢场作戏一般,苏胤敛着清浅的眸子,如蝶翼般漂亮的睫毛在苏胤白皙的脸上留下两道光阴,苏胤这人就是这样,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目不斜视。
如果不是某人的眼光实在过于粘腻,让苏胤想忽略都无法做到。
苏胤行至座塌前,微微抬眸,果不其然,萧湛这人不知道犯了什么证,此刻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苏胤的脸上看,就算对上了苏胤的眼神,也是微微流露出一惊,而后轻轻顿了顿。
只见萧湛犹豫了一会儿,便轻声开口道,“恭喜苏公子无恙。”
苏胤原本对上了萧湛的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目光,已然觉得过了,原以为这人会装作不尽意般避开,没想到这人不仅跟他打了招呼,还主动同他说了话。
苏胤自五岁以后,便年年随祖父参加宫宴,因为同位四辅,所以他跟萧湛永远都是坐在旁边的位置,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人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次对于萧湛的主动搭讪,苏胤心中虽然疑惑不解,可是面上依然未知过多表情,还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目光都不曾波动,微微冲着萧湛点了点头,亦是回应,一双纤薄的红唇中,缓缓轻吐,
“多谢。”
说完,苏胤便在萧湛旁边坐了下来。
偌大的食席之上,明明可以坐下三个人,却只看看坐了苏胤一人。
萧湛见苏胤瘦削的身板,便觉得有些单薄。
刚刚苏胤从他身边路过,因为他刚好侧身前倾与苏胤打招呼,故而离得极近,萧湛从苏胤滑过的衣袖上,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如竹茶般的冷香,这股味道,让萧湛的脑子感觉一抽。这股味道……为何让人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
当年在诏牢狱里,萧湛便在浓重的血腥味中闻到了淡淡的一丝丝冷香,似茶似竹……好像记忆中闻到过,但是又全然不记得……
萧湛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在苏府,也是一院子的绿竹,还有那缕若引若现的竹茶香,由于隔了五步之远,让人闻的不那么真切。
今天这看看擦肩,竟然让萧湛阴差阳错得辩了个清楚。
萧湛心想,这人应当是极爱喝茶的吧。
苏胤估计是把这次萧湛的反常当作是自己那天下水救他,可能是萧湛以为他有什么企图,所以伺机卖个好,以防后手吧……
萧湛也明显感觉到了苏胤的疏离。若是前世,自己肯定不会去搭理苏胤。每次见苏胤这人都是一副全天下都欠他钱的脸色,一点少年气都没有。
但是这一世不一样了,且不说上一世萧湛欠他良多,前几天苏胤还救过他,他也不会在帮着五皇子随意对付他。
所以,当对一个自己一直都十分重视看中认可的对手,不在是自己对手之后,那种惺惺相惜、以及无法言喻与抗拒的认可之情,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撑得萧湛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觉得又堵又慌。
萧湛觉得若是自己这样突然转性,怕是会被苏胤当作神经病或者换人了、又或者又有什么新的招数在等着他了吧……
思及此,萧湛一时也觉得有些无奈。这辈子既然决定不与苏胤为敌,那么如何消除苏胤对他的敌意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可是萧小将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鉴于他的累累前科,让苏胤相信他?握手言和?这,貌似真是,不太容易啊……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啊……
萧湛心里弱弱地感慨了一句。
萧湛又微微侧头,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苏胤两眼,确定对方实在是无意搭理自己之后,才强行压下自己想举杯停箸与苏胤一酒泯恩仇的念头。
在次席之上,五皇子司徒瑾裕因为身坐高位,所以底下朝臣们的举动自然是一览无余的。
从萧湛他们来在殿内,司徒瑾裕大半的注意力都在萧湛身上。所以把刚刚萧湛与苏胤之间的互动也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司徒瑾裕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不停地安慰自己,不能多想,要相信萧湛。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功亏一篑。
不怪司徒瑾裕不安。这七年来,萧湛因为与司徒瑾裕之间的关系,跟苏胤一直都是非常敌对的状态。
但是今天却一反常态,难道是因为追月节,苏胤下水去救了萧湛?让萧湛心生感激之情了吗?所以对苏胤的态度有所缓和,还是他们之间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
如果他们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那么苏胤为何会去救萧湛,这让司徒瑾裕也是十分费解。
当然这些也都是司徒瑾裕的猜测,无论如何,只要萧湛始终站在自己身边,他就都不在乎。
可是萧湛的反常不仅仅是对苏胤的态度,还有对他的态度。今天萧湛在席间一直在躲避司徒瑾裕的眼神。
就算是因为担心那件事,萧湛对他也过于冷淡了一些,这个认知,让司徒瑾裕呼吸一乱。
其实萧湛早就在席间感受到了司徒瑾裕的眼神,期间有好几次他们的眼神都看看擦过。一开始是萧湛历经生死第一次再见司徒瑾裕,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他,在者就是被……苏胤扰乱了注意力……
脑子突然蹦出来这个想法,让萧湛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关于苏胤的皇子马甲,为了后面看文更爽,我把它先藏起来了……
“咚咚咚……酉时至、富泰安,开食!”宫殿外穿了太监的高唱!
“众爱卿,今日乃追月节之际,君臣家宴,众爱卿,今日可尽兴而归啊!”贞元帝坐在帝席之上,朗声笑道。
“谢陛下,祝陛下福寿安康,江山永固,大禹盛世太平!”群臣皆起身恭敬举杯服唱道!
“好好好,众爱卿,都坐吧!”贞元帝看着满座的王侯将相,心中十分满意,“小顺子,起宴吧!”
曹顺眉开眼笑,那笑容最快敛到眼角去了,“嗻!”随即对着殿门外,高唱道,“起宴!”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顷刻间,三列娇艳动人的舞姬乐伶鱼贯而入,衣袂翩跹,玉足轻点,好不美妙;丝竹悦耳,余音绕梁,好不沉醉。
看着宫廷内,觥筹交错,美酒佳肴,君臣一派和乐。坐在贞元帝不远处的舒贵妃接住贞元帝刚刚扫过去了笑眼,娇声柔柔,“陛下,今年的点绛令,陛下可是想好题了吗?”
点绛令是每年皇宫内重大宫宴的必玩节目,总统有两种玩法,一种是由皇帝亲自点一词为令,由众臣门逐一以诗词咏之,全场公认做得最佳者赏。称之为点绛飞花令。
另一种也是由皇帝亲自点一字,以此字为始,群臣逐一以所作诗词的末字为题,而续作;接不出来者罚之,因为一般都是罚酒,罚舞等助兴之事,所以称之为点绛行酒令。
因为皆是皇帝朱笔点之,绥名点绛令。
“哈哈,爱妃是好奇令题,还是好奇今年的令主赏赐啊。”贞元帝一手举着酒樽,开怀大笑。
“陛下,讨厌,臣妾自然是都好奇呢。
好奇今年陛下出的题,更好奇今年陛下准备的赏赐呢,臣妾可是也好生羡慕皇后呢。
去年被三殿下得去那枚南海夜明珠,听说被三殿下做成凤冠孝敬皇后了呢。”
舒贵妃用纤小的手捏着一方金丝帕抿唇柔声。
听得舒贵妃这么说,贞元帝脸上顿时起了兴致,侧头看向端坐在自己身边的皇后,
“哦?什么样的凤冠,朕为何不曾见皇后带过呀。”
严皇后听到舒贵妃竟然拿自己的凤冠做文章,顿时气的五脏肺腑生疼,这顶凤冠可是她特地为了今年年底的太庙祭祀而准备的。
帝后尊仪,一年一度的宗祠祭祖仪式上,是必须要换新的,往年的制式都是由太常令定制的,只不过今年她存了私心,特地让太常寺将她的皇后凤冠上缀上了九洲最大的夜明珠,以此来彰显她皇后的地位。
如果舒贵妃特地将这事说将出来,无非不就是想提前让众人知晓,免得祭典之时,夺了风头,都是女人间捻疯吃醋的手段;还能顺便提醒皇帝,她身为皇后却不尊礼法吗。
严皇后心中冷哼了一声,尽管心中早就把舒贵妃翻来覆去地恨上了几遍,严皇后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尽显皇后尊贵,
“回陛下,确实有这顶凤冠,不过这顶凤冠还在太常寺呢。臣妾得留着在太庙祭祀大典上戴呢。”
说着,严皇后慈祥地看了一眼三皇子,又温柔地看向贞元帝,
“陛下,去年瑾言侥幸夺得令主,还将陛下御赐的南海夜明珠赠与本宫。
本宫观念谨言孝心,特地去了太卜寺,询过太常令,太常也说,我朝以忠孝礼法治国,谨言如此孝心,可借祭祀之典,也让太祖太宗们,知道后辈们的纯孝,遂有了这顶明珠凤冠。”
每年太庙祭祀之后,帝后的冠冕都是会供奉在太庙的九九八十一天,意指代替帝后尽孝。毕竟大禹朝是忠孝礼法治国。
果然贞元帝见严皇后这么说,龙心大悦,面色更加和煦了不少,“不错,难为皇后有心了!瑾言,你有如此孝心,很好啊!”
原本坐在下手的三皇子司徒瑾言在听到舒贵妃提起他将御赐之物擅自转赠母后,害怕贞元帝心中不快,毕竟君父御赐之物,只能供着,这也是规矩。
没想到母后如此从容,三句话便将局势扭转,他还得了个纯孝的好名声,心中大定。
不过三皇子一向沉稳,只是起身对着贞元帝和佳敏皇后,恭敬有佳,
“瑾言多谢父皇夸赞,瑾言也不过是借着父皇的恩赐,能提父皇母后向太祖太宗敬表心意,是谨言的荣幸!”
贞元帝看着如此谦卑有礼,举止有德的司徒瑾言,心里眼里都十分满意,顿时笑得点了点头。
一旁的舒贵妃见自己适得其反,顿时暗暗捏了捏敬,眼中不满的睨了一眼她的儿子大皇子司徒瑾晨。
明明每年的点绛令,陛下出的题,一般都会提前透露有些,去年的令题她早就告诉了司徒瑾晨,让他早做准备,没想到还是输给了司徒瑾言。
原本还高兴欣赏歌舞的司徒瑾晨,见司徒瑾言他们如此出风头,一下子兴致就扫了大半。
与司徒瑾言不同,司徒瑾晨虽然也知道他是皇子,无时无刻不应该保持着皇子的风度,但是他的喜怒总是一半藏于心,一半显于面。
司徒瑾晨端起酒杯,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司徒谨言说道,
“三皇弟,皇兄敬你一杯,不知道今日这令主花落谁家呀?”
司徒瑾言到时不盖谦逊,和煦一笑,“多谢大皇兄,去年谨言能赢还多亏了大皇兄手下留情,今年么,自然要看父皇出得令题了。”
听着司徒瑾言场面上的话,司徒瑾晨也懒得应对,说是敬酒,但是却一口没喝地放下了酒樽,到时司徒瑾言并不以为意,虚敬了司徒瑾晨一杯,抬手喝了。
言语之间,萧湛已经几杯清酒下肚,只觉得这宫中的酒就是华而不实,一点都不烈……又觉得有些无趣。
看着宫殿之上,贞元帝和几位皇子之间有说有笑,只觉得一阵好笑,想起前世自己在朝堂之上觥筹交错,有看看如今的殿内,依然是钟鸣鼎食,歌舞升平。
萧湛的目光扫过三公之所,又扫过王孙贵族间的坐席,只见永宁侯府家的小世子安宁也冲着萧湛看了过来,两人对了一眼,安宁立刻冲他眨眨眼……又邀举金樽对饮了一杯。
萧湛也笑了笑,举杯畅饮已是回应。
旁边的萧老将军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这个蠢兔崽子,用鼻孔轻哼了一声,眼不见心不烦,只顾着自己吃席去了……
这屋子里又不少是他上辈子的“证敌”,有追随过他的,也有背叛过他的……
原本心情不大爽利的萧湛,倒是被安小世子的一打岔,弄得舒坦了不少。
又自顾自又倒了一杯,笑着喝了一口。
这边贞元帝今日也是高兴,“小顺子,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去将今年的点绛令出了吧?”
“诺。”曹顺听了贞元帝的话,一甩雪白的拂尘,“请令题!”
话落,便有四位小太监,恭恭敬敬地端着点绛令,请到了曹顺旁边。曹顺取出明黄的御福之上,缓缓解开,一个朱红的云字,赫然其上,“今年的令题是,云!”
等曹顺说完,贞元帝就笑着说,“既然去年玩得是点绛飞花令,三皇子起了个好头啊,那今年就依旧玩个飞花令吧;不过今年的赏赐特殊一些,若是赢了,真可以应允他一件事。”
贞元帝此话一出,堂下一片哗然。
原本冲着御赐的金玉珠宝,对于这群王孙贵族门来说,不过是讨个吉祥喜庆的彩头,但是今日这份“彩头”不同了,能得陛下的口头承诺,相当于是半份圣旨了,只要不是特殊的要求,陛下应当都会应允,
萧湛自顾自斟了几杯白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湛觉得方才陛下在讲此次的奖品的时候,眼神若有若无的落在苏胤身上,仿佛这题和奖都是冲着此人去的。
只是萧湛一时半会儿想不通,是什么样的事,要贞元帝上赶着送“圣旨”给苏胤。
萧湛有些浑噩地眨了眨眼,突然想起,对了,原本往年他对于点绛令都是无动于衷的,尽职尽责的扮演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风流少爷的角色。
前世好巧的是被他发现了贞元帝的意图,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就是本着跟苏胤做对的心思,便参与了其中,可是谁知道苏胤对此却不屑一顾,让萧湛硬生生地得了个令主。
如此想着,萧湛摇了摇头,借着仰头送酒入喉的自是,余光变瞅见了苏胤,依旧是只能看到他大半个侧脸。还是很好看。
萧湛张了口,将杯中酒全部倒进口中,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所幸两只眼睛都看向了苏胤,这次看的是苏胤的左脸,萧湛细细打量了一番苏胤一酒白皙如玉的耳垂,心中想着,这只耳垂竟然没有痣……
这人,果然是爱喝茶吗……
萧湛发现苏胤的桌上没有酒杯,到是被安排了一套精致的茶具,想必是贞元帝亲自吩咐的吧。
也是,到底是贞元帝最宠爱的儿子。若非苏胤如今姓苏不姓司徒,以苏胤的身世背景,养在宫中的话可能早就被害死了吧。
当今朝堂中,夺嫡实力一共分为四派,其中大皇子司徒瑾晨和三皇子司徒瑾言之间势均力敌,是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人选,相比于大皇子司徒瑾晨和三皇子司徒瑾言,五皇子司徒瑾裕和八皇子司徒瑾行,支持他们的势力就显得薄弱多了。
萧湛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悠悠叹出一口长气了……
萧湛这刚刚做好心理建设,又想着自己跟司徒瑾裕这间,总会是要接触的,大庭广众下总比在私下里让人自在些。
在座的不管是皇子还是那些世家子弟,听到今日贞元帝抛出的令题之后,眼中纷纷跃跃欲试。
反正倒是三皇子和苏胤,这两人倒是眼中一直波澜不惊。在萧湛看不到的地方,三皇子眼神中的余光也是瞥了一眼苏胤,只是苏胤这人过于寡淡清和,自始至终都自顾自煮茶。
仿佛在无论殿内如何喧嚣,他自心有洞天。
贞元帝目光扫了一眼,应当也是看到苏胤这一幅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眼色有些不愉,只不过藏得极好,言语间并未落出半分,
“瑾裕啊,最近你的课业做得怎么样,听说你时常出宫游乐,也莫要荒废学业了,这第一令就你先来吧。”
贞元帝虽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一个普通的父亲在指点自己的孩子学业一般,但是熟悉贞元帝的人确实能听出一些玄外之音的,怕是最近一些不好的风头传了出来,难免进了贞元帝的耳朵,所以借故敲打,顺便也当做出出气吧。
司徒瑾裕没有想到贞元帝会突然点自己的名,虽然一时之间眼神中有了些许慌乱。
不过幸好,司徒瑾裕是个非常规矩的人,对待课业也十分认真端正,而且学识涵养在一众皇子中都是十分出色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司徒瑾裕说起话来,总是给人一种温文尔雅,如沐春风的温柔之感。
这种差距每每都会让萧湛他们身边的那帮纨绔子弟觉得自己仿佛来人间走一遭,上学学的都是写什么玩意儿。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必定会更加努力学习课业,不负父皇所托。”
司徒瑾裕站起了身,仿佛被贞元帝“点”了是一件十分令他倍感荣幸的事,“在众多皇兄们之前,儿臣不敢托大,对于今日的令题,儿臣也只能浅浅一做,献丑了。”
说完,司徒瑾裕便微微一笑开口道,“画栋朝飞南浦云,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秋几度?唯今帝子常在阁。”
贞元帝听了司徒瑾裕的诗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诗中暗拍马屁贞元帝岂能听不出,好一个物换星移,但是皇位上的贞元帝依然可以永坐高阁。
不得不说,这通文采斐然的马屁拍得,贞元帝听了还是满意的。
“不错,看着这几年,太学的博士们教得很好啊。”贞元帝点了点头,将五皇子司徒瑾裕的文采都归咎到了夫子们头上。
“多谢父皇夸赞。”司徒瑾裕并未在意,规规矩矩地做好。
旁边原本想第一个出场的大皇子司徒瑾晨原本就不怎么和煦的面色,当下又沉了几分,心中有些阴霾:
这司徒瑾裕第一个就起了个这么好的头,他要是争着上第二个,若是不能远超司徒瑾裕,那只会显得他们文采平平。。。
其余的两位皇子虽然嘴上不说,却心里也是一样的想法。
殿内有了司徒瑾裕起了头,也变得热闹起来,这些王孙贵族们就没有皇子们的包袱。
当即永宁侯府的安小世子最没有包袱了,当即举觞站了起来道,眉目弯弯地笑道,
“陛下,说起上学,臣也是很认真地听课的,有一日臣学得入迷,同窗们都下山了,臣才从书中醒了,当即还做了一首诗呢,十分切合陛下您的令题!”
贞元帝对于这位招摇的安小世子,向来十分喜爱,当即也笑开了,
“哦?安侯,想不到你家的小泼猴也会作诗了啊?哈哈,好哇,那你倒是说与朕听听,作了什么诗?”
安小世子清了清嗓子,郎朗颂道,
“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
“哈哈。。。不错,确实不错!”
众臣见陛下如此开心,也当即附和,“安侯爷,你家的小世子的文采见长啊,虽然听着朴素,好歹也是会作诗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笔:文中司徒瑾裕说的那首诗,是笔者借王勃的滕王阁序篡改的,原诗不是这个意思,为了博个好寓意,我才颠倒了一下,不要当真,谢谢。
另外几首也是分别摘自其他名家。借用一下,谢谢
【目前位置,宫廷夜宴篇章已经全部修订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