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立秀 图|熊立秀
80多岁的奶娘和她的重孙子掰包谷坨玩
太阳落下去,月亮爬起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李家女儿长大了。17岁时我的奶娘李小妹,与当地地主朱家的二儿子订婚,李家与朱家是老亲戚,朱地主有两个老婆,百亩田地。不知有钱人家为何看中我的奶娘李小妹,我的奶娘李小妹长得矮小,身高不足一米五,脸上是细细密密的雀斑,褐黄色的一对齐腰麻花辫,不是很丑,也不是很美,模样儿还是端庄可爱。大约就是因为亲上加亲的缘故吧!几年间,两家也来来往往行走不断,一来二去,朱家准备谈婚论嫁了,这时却节外生枝,有一次,我的奶娘李小妹去他家,吃饭间,朱家父亲有意无意地说:“我家倒是娶得起媳妇,不知李家嫁不嫁得起女哈!”
我的奶娘李小妹闻听此言,脸色突变,饭也不吃了跑回家,恨恨地剪掉一对辫子,隔着眼泪对嘎公嘎嘎说:“朱家嫌我家穷啊!我再也不去朱家了!”
从此,我的奶娘李小妹一心在家照顾父母和逃妹,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不料,在她21岁时,遭遇了一场战事,差点被日本鬼子糟蹋。
1943年11月,日本法西斯侵略者侵华战争的烽火,烧到了慈利县。这年,中国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继鄂西会战后,日军出动10余万人向常德地区发起了大规模攻击。常德据沅江下游,是湘西北最大的城市,扼守日军进入重庆的陆上要道,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而慈利处在武陵山向洞庭湖平原过渡地带,和石门互为倚角,构成常德西北方向的屏障。
日军佐佐木支队,于17日从石门新关附近出发,进入慈利县杨柳铺乡中广村,经过杨柳铺乡的永盛桥,东岳观镇的东市居委会,在零阳镇的垭门关遭受到国军58师172团第一营的阻击,至19日正午,渡过澧水进入慈利县城。
离县城仅5、6里路的石板村的人,下午便从路人口中得知消息,大家听说日本人“烧、杀、掳、抢、强奸”,无恶不作,吓得如惊弓之鸟,奔走相告,六神无主,还是族长镇静自如,告知大家:赶紧逃,往羊角山上跑!
噢!羊角山山林密集,人迹罕至,确实是便于藏人的安全之地。
大家便翻出家里值钱的家当、衣服和吃的,装进背篓、箩筐,由家里的劳力挑着、背着朝羊角山逃去。
我的奶娘李小妹也背着大米、泡米儿,牵着逃妹,随逃难的人群惊惶地东躲西藏。
多年后,我的奶娘李小妹告诉我:她躲在一个羊角山一个山洞里,洞里躲着男女老少百把十人,洞上面穿灰布衣国军架的机枪,“嗒嗒嗒嗒”朝山下穿黄布衣的的日军扫射。洞里的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不准点灯,不准咳嗽,有不知世事的婴孩可能是饿了还是病了,哭闹不休,当即有人制止,说:“快莫让小伢儿哭哒,让上面打枪的听到,一洞人都死得成啊!”
做娘的便捂住小伢儿的嘴,小伢儿哭得更加厉害,手脚舞个不停,大家的目光一齐射向那个奶娘。小伢儿的娘心急了,用棉絮压住小伢儿的嘴,一会儿,小伢儿没有声音了,做娘的揭开一看,小伢儿紧闭双目,死了。做娘的立时傻了,好一会才“唔、唔、唔”低声啜泣。
那位奶娘极度悲伤而强忍着抽泣抖动的双肩,一直停留在坐在一旁我的奶娘李小妹的记忆里。
洞里的人沉默着……不知什么时候,洞顶安静了。胆大的爬开伪装在洞口的杂草,发现外面无一个人了。大家总觉得洞里不安全了,从洞里爬出四散逃开。
我的奶娘李小妹也拉着逃妹爬出洞来,漫无目标地跑到离山洞不远的一户人家廖三嗲屋里,廖家只有廖三嗲在家。
奶娘李小妹
夜幕降临,我奶娘李小妹和逃妹打算就着廖家的锅灶煮点饭吃,却不料这时进来一个穿黄衣拿着马刀的兵,他推搡着前面一个穿灰布衣的兵,不停地问那个灰布衣兵:“你知不知罪?你知不知罪?”
灰布衣兵说:“我没罪!我没罪!我保家卫国何罪之有?”
接着发生的一幕让我的奶娘李小妹多年后给我叙述时,还浑身瑟瑟发抖:那黄布衣把灰布衣推到屋后,只听到“咔嚓”接着“吱、吱!”的声音和“咚”倒地的声音。接着,又来4、5个穿黄衣的兵,每人推一个穿灰布衣的兵到屋后,“咔嚓、咔嚓、咔嚓”“咚、咚、咚”,一片乱糟糟的响声。
温热的血腥味从后门飘进来,躲在屋角的木桌下我的奶娘李小妹目睹这一切,吓得透不过气来,与逃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穿黄衣的兵出来时,衣服上溅很多的殷红的血,提的马刀滴着血,在黑夜里闪着寒光。他们瞟了瞟屋角的我的奶娘李小妹和逃妹,或许战事很紧,来不及糟蹋她们就匆匆地跑出去了。
我的奶娘李小妹抱着逃妹抖动了半天,张着耳朵听外面没有动静了,拖着逃妹逃出这杀人的屋子。
山上不时传来枪炮声,林子里不时的有人惶惶然东躲西藏。我的奶娘李小妹和逃妹在山上的岩壳里、树兜下躲了5、6天才回到家里。
哪里还有家呢?两间茅屋已成了一堆灰烬。从嘎嘎断断续续地哭诉中,还原了事情的原尾:嘎嘎带着几个孙子躲在后山里,一群鬼子端着刺刀过来了,抓走了舅舅李华国给他们挑子弹(10多天后,大舅瞅了个空子,趁鬼子们不备,悄悄跑回了家)。
嫂子戴大姑生第三个女儿才三天(这个还没取名的丫头,因感染了风寒,几天后夭折了),睡在床上不能动。一个日本鬼子进来了,见了年轻的媳妇,色心顿起把她压在床上要强奸。
嘎公李云归见势不妙慌忙跪下给日本鬼子磕头,求他们放过媳妇。戴大姑这时也艰难地从胯裆里抽出血糊糊的卫生垫,在鬼子眼前舞动。
翁媳二人不停地磕头:“你家也有姐姐妹妹的啊!莫糟蹋俺啊!”
这个日本鬼子不知是被勾起了人性之善还是嫌脏,居然自认晦气放过了月婆子戴大姑,但是认为嘎公坏了他的“好事”,把气撒在我的嘎公身上,捡起地上一根竹棍,狠狠地抽打他。
嘎公的屋门前是水田,注满了水。鬼子打得不耐烦了,一掌将嘎公推倒在水田里,嘎公象鸭子扑水般跌入泥污水中,好不容易爬起来,那鬼子又一掌将他推到在水田里,如此反复10多次,嘎公已是精疲力竭。鬼子看着嘎公狼狈不堪的样子,乐得抚掌大笑。
那鬼子走时还没解恨,点燃一把火烧了嘎公的茅草屋。
村子里还有6、7户人家的屋被烧了。
村头朱五嗲的牛脖子被鬼子用粗木杠子压在石碾子上,割去屁股上脸盆大两块肉,牛疼得“哞!哞!”一声声惨叫。
牛是农家宝啊!70多岁朱五嗲心疼得嚎啕大哭,大骂鬼子“哪里来的这些坏家伙!比畜生不如!牛也是条命啊!”
鬼子们要朱五嗲拿稻草挽个草把子,然后把朱五嗲关进屋里,把草把子点燃火甩上茅屋,茅屋迅速窜出长把高的大火,朱五嗲急得打门喊救命,鬼子们哈哈大笑扬长而去。落在最后面的一个兵可能是中国人,他砸开门把上的铜锁,喊朱五嗲:“老把式!老把式!快出来!”朱五嗲身上衣服已着了火,跑出来打了个滚才把火熄灭。
村东头的几株枣儿树上,倒吊着一排7个外地人,身上尽是筛子眼血洞洞。他们是鬼子从路途中抓来的向导兼挑夫,在鬼子四处找吃的和女人时伺机逃跑,被鬼子发现,恼怒的鬼子五花大绑,倒吊在树上做靶子一阵乱枪打死。
还有雷家母子俩被鬼子打死。
垮落凹那里,有一个15岁的女孩子被30多个鬼子强奸致死。
我的奶娘李小妹给稍稍懂事的我讲述的这一切,牢牢地根植于我的脑海中,促使我对这场战事的追踪解密,在我人到中年时诞生了一本书《伤口》。为了写这本书,我找到了当年我的奶娘在打仗的火线上的藏身之地;找到了那几位惨死于穿黄衣的日本兵马刀之下的国军战士的坟墓;找到了永远留在羊角山老虎凹里,被日军毒气弹毒死的张灵甫的58师的500多名国军将士的英魂;找到了日军从慈利县的12个乡镇路过只为围攻常德城的意图;找到了日本鬼子一路烧、杀、掳、抢、强奸的犯罪事实……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我的奶娘叫李小妹》之四
本文作者熊立秀
熊立秀,张家界市慈利县零阳镇人。当过导游、教师、自由撰稿人。先后在全国20多家报刊、杂志、网络上发表文学作品3000余件,有20多篇小说、散文被收编入书。散文《神仙晒羞》荣获“中国作家世纪论坛”二等奖,多篇作品获省、市、县级奖项。出版了长篇纪实文学《伤口》、拟出版个人专集。现为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省报告文学学会理事,慈利文联副主席、作协副主席,《溇澧风》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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