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女婿的系列故事还有很多很多,这些都是我小时候大人讲给小孩子逗乐的故事。其实,这些故事有个极其深刻的社会背景,那就是过去中国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制度。有多少女儿家从小订下个傻子女婿,直到被娶进夫家门以前,从来不能见面。等结了婚,爱也罢,恨也罢,必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别无挑剔和选择。这么些可笑可乐的故事背后,又有多少女人们婚姻不幸的心酸!
岳母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在山里长大,没读什么书,从小放牛打柴,洗衣烧饭,各种农活都娴熟。
因为我的父母早逝,老婆是家里的独女,我与老婆结婚后,与岳父岳母生活在一起。现在我们已经有两个小孩儿了,我长年累月地在外面打工,老婆在镇上一家超市上班。平时,家里的农活,照顾两个小孩,就全靠岳父岳母了。
岳母是个爱干净的人,见不得两个娃儿的衣服脏一点,给他们勤洗勤换。每天吃过早饭后,都会有一大脚盆衣服等着岳母浆浆洗洗。尽管早就买了洗衣机,可岳母一直坚持手洗。她说那玩意儿耗电耗水,又洗不干净。洗衣机虽说买了几年,依旧崭崭新新,放在屋角成了摆设了。老婆每次都把衣服放在洗衣机里,岳母又捞出来,她总是说:“小亚一个人在外面吃苦,养我们一大家子人,挣钱不容易,我能省就帮他省点,洗衣机以后你们再用吧,我还搓得动。”
岳父和岳母在家里种了几亩田地,夏收油菜,秋收花生,稻谷,农闲时节,岳父偶尔还打打零工。他们不仅能自给自足,两个孩子的学费也替我顶替了不少。每次我打电话回来,叫他们少种一些田地,那么大年纪了,不要像年轻时候勤扒苦做了。虽说我不能给他们大富大贵,但最起码也能让他们衣食无忧。每年春节回去,家里依然是谷满仓,油存几桶,什么都不缺,里里外外井井有条。我就会责备老婆,老婆只能无奈的摊摊手:我有什么办法呀,妈是闲不住的人,她一闲下来感觉就像要生病一样,浑身难受。总要让她做一些事呀,不然,她就认为她是一个吃闲饭的人,成了我们的累赘,那样真会让她心里不好受。
我默然了,也许让她劳动就是对她最好的尊重,她才会活得更坦然。
田地就是她的舞台,劳动就是她的表演,我的岳母,一生兢兢业业在她的舞台上为我们倾情演出。她不需要我们的掌声,也不需要我们的喝采,她尽她最大的能力,演出到生命的尽头。
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她一直都把我当整个儿看待。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家,在我推开门的那一刻,岳母总会给我捧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那是她花上两三个小时,按我的口味精心熬制的。在我咂巴咂巴着嘴,还在回味那鲜美的滋味时,岳母很快又给我盛上了满满的一碗。我叫她也盛一碗吃下,她总是说,我吃过了,我吃过了,等下两个娃儿放学了,让他们也尝尝。
其实岳母一生很节俭,平时买的一些荤菜,也都是因为两个孙子要吃,她自己很少动筷,全拨拉给他们了。我要是在家,我就会制止两个小娃儿。两个小家伙总是一脸无辜地说,奶奶说她不吃肉啊!岳母就在一旁呵呵笑着,是啊是啊,你们快吃,多吃点,长得结结实实,以后帮你爸爸多挣钱,你们过上好日子就好。
农村有句老话,水总是往下流的,就是水敜辈总是为了晚辈倾尽所有,不计得失,岳母就是这样,就如一条河流,哪怕自己干涸,也要我们活得滋润。
每年过春节,我总想给岳母买身新衣服,可在外面我又怕尺码买的不对,就让老婆在家里买。岳母总是不肯,她说她不想上街,免得闹笑话。其实我家离镇上也就一二里地,岳母不识字,她从来不去街上逛,别人邀她去,她老说,我又不缺什么,我要的东西孩子们都给我备得满满当当的。
现在这个时节,正是摘花儿菜,采蕨苗,抽笋子的季节。岳母只要有空,都会去山上,攀悬崖上峭壁,甚至爬到高高的树上,采回一篮篮一筐筐的野菜,细心洗好,精心腌制,仔细储藏。当别的妇女三个一群五个一伙邀她在家里聊天玩耍时,她说,我家小亚最爱吃这些,我抓紧时间再去采一些,快没有了。别的妇女就会轰然大笑,都说丈母娘疼女婿,果真不假。
今年清明我回家了,总算是大快朵颐,吃到了鲜嫩嫩的香椿苗,这是我怎么吃都吃不厌的佳肴。而这是岳母四处留心,四处打听,转了无数的山,爬了无数的坳,手上弄了很多血口子,才采摘来的。其实岳母很讨厌香椿的味道,她闻都不想闻,更不要水斣了。只因为她那深沉的爱,让她一往无前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