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记得我跟阿姨第一次近距离交流。那是高一下半学期刚开学,赶上同学生日,我们给同学买了个蛋糕在学校里吃,可大家都懂,吃着吃着就开始一把一把的往脸上身上抹,我自然没躲过这一劫,寡不敌众,反抗无果。我受不惯脸上头上有黏乎乎的奶油,就赶紧跑去男厕洗。这时候阿姨正在男厕门外涮拖把,阿姨看我跑过来又洗脸又洗头,听不出哪儿的方言,大声喊道:哎呦小儿咧,你头咋咧?砸破了咩?阿姨给你看看。。。当时感动的我不行,低着头喊着我没事,脸上是蛋糕。我笑了,阿姨也笑了:那就没事,吓俺一跳。说着就继续涮她的拖把。又甩过头问我:小儿,你高一滴是不?哪个班滴啊?你要是倒垃圾滴时候看子有矿泉水瓶子和卷子就给阿姨留子哈。我笑着答应了。
正巧,排值日表,我倒垃圾。每次倒垃圾的时候我都看看有没有水瓶,有的话就给阿姨送过去两个,要是没有的话,我就放在男厕洗手台下的角上,知道她一定能看到。一直到现在,我倒垃圾的时候都会看看有没有水瓶。没有的话,班里还有个专门回收水瓶的桶,放学的时候就拿上四五个放在洗手台下面。期末放假前,一大堆试卷,我看着不用的也给她送过去,上次看到她抱着一厚摞试卷,笑得嘴都快合不上了。
高二放暑假前几天,我无聊,就在楼上往窗外看,看到阿姨在宿舍楼二楼头上,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水瓶,旁边站着两个孩子,都帮着阿姨捡。孩子快速的捡着,阿姨没有夸奖,没有笑容,只是低着头捡着。我看着看着,旁边有同学也过来了,问我在看什么,我没说话,同学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知道我在看那个阿姨,说:看她干嘛啊,没劲,脏不拉几的。我没理他,继续看着。
放学等车的时候,也是一个环卫工阿姨,橘黄色的工装和帽子尤其鲜艳,蹬着破旧的三轮车,时不时的下来用夹子夹起地上的烟头和杂物。一直无视路人,仿佛马路上只有她一个人,也一直没有抬头。
喧嚣闹市,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路人匆忙的走着。抽烟,低头看手机,举着手机打电话,有点情趣的就在车站看个报纸杂志,有谁注意到城市中有这样一群我们离不开的人呢?他们每个月拿着不多的工资,却干着最劳累在大家看来最下贱的活。捡两个水瓶就下贱了吗?胳膊上沾了点菜汤就瞧不起他们了吗?嫌他们身上脏,有味道,就躲得远远地甚至白眼吗?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孩子或许还因为自己的父母是清洁工而自卑、自闭,羞于启齿、甚至自甘堕落呢?
有了钱好像就幸福了,有了权好像就伟大了,有了小三好像就完美人生了,有了傲慢好像就菩萨自身高了。伸手劳动好像就要被看不起了?
少扔一个烟头,少做一个白眼,少一次躲远,少一次捂鼻吧。你不也没优秀到可以躲开他们吗?
有人说,在这世上,要么付出智慧,要么付出劳动。可这两者应该是平等且相互交融的关系,为何清洁工在我们这儿就要生出低贱的芽?
阿姨!你别低头!
我手里拿着一大根排骨,一边走一边啃,真香。突然身后传来狗叫声,吓得我扔下排骨撒腿就跑。
从梦中惊醒的我翻身下床,推开窗户朝楼下看,一楼院子里的那群狗正欢快的叫着。
“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养狗啊,还让人活不。”邻居刘大哥从窗户里探出头吼了一句。
楼下邱阿姨正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拎着一桶狗食。她抬头对我们说:“对不起,对不起。”狗儿们看到食物后,停止了狂叫。
邱阿姨曾经养过一只小狗,小狗老死后,阿姨的眼睛哭肿了一个月。后来不知道她从哪里捡来一只有三条腿的小狗,再后来,她捡的狗越来越多。我虽然喜欢狗,但是我也接受不了一大群狗整天狂叫。
晚上下班,离家很远就听到狗叫声,那个叫声和平时不一样,隐约还听到邱阿姨的哭喊声。转过楼头,看见几个穿制服的人站在邱阿姨家的小院前。旁边停的车上有几个笼子,里面装着邱阿姨养的狗。邱阿姨站在车前,死死是抓着风挡上的雨刮器,哭喊着请求其中一个人放了车上的狗。十几个邻居站在小院附近,刘大哥脸色复杂的站在人群中。
邱阿姨的老伴没有像邱阿姨那样激动,他只是不停的和看起来像是领导的人保证,一周后肯定把狗都拿走。邻居也七嘴八舌的说,会帮着邱阿姨找地方。那个领导模样的人看了车前面哭得快要虚脱的邱阿姨一眼,说:“三天后,如果还有人投诉,我们就把狗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