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开始扳着手指头讲故事。他们总共7兄妹,5女2男。婆婆排行老三,舅舅排行老四。他们本来应该有9兄妹。他们的母亲曾亲手扼死了刚产下的两个女婴。婆婆跟我说,她母亲在年老之后,说这辈子做过的最罪过的事就是扼死了两条人命。那个时候实在太苦,养不起,再加上是女孩。推算起来,那应该分别是1948年和1952年左右的事了。
舅舅说前两天周末回老家,路过老二家(也就是他们的二姐家)。见他们家的菜地荒着,连葱都不种一根。估摸着老二他们夫妻俩也替儿子打工去了。老二的大儿子几年前办了袜子工厂,生意不错。现在的老公是她的第二段婚姻。在当年,离婚是少有的事,也是丢人的事。离婚原因是家暴。她为前夫生下了两个儿子。可惜命运弄人,第二段婚姻的某些部份是第一段的赝品,家暴依然,依然是生了两个儿子。只是还要再加上男人的拈花惹草。男人的风花雪月和拳打脚踢是女人的毒药。这毒药让女人认了命。这一次她不再选择离婚。男人本来和前妻还有个女儿,可后来意外溺亡。于是莫须有的罪名加到了老二这个继母身上。这样的冰窟窿婚姻一直活到现在。两个儿子成年后是向着妈的,这大概算是老二得到的安慰奖吧。原来去帮大儿子的是老二一人,因为老头子和儿子常常是一言不合,恶言相向,反目成仇。舅舅笑言,老二的老公对儿子媳妇有什么看不惯的,是要水旜来的,这是引起矛盾的主要原因。他说,我们呢(指他自己和我婆婆)是不说的。听到这里,我的嘴角动了一下。
他们又说到老三。说老三现在身体最差。主要原因他们猜测可能是当年做布,连日连夜做,身体搞坏了。现在呢是因为儿子三十好几了,迟迟没有结婚。她心里不舒坦。这个儿子可是她当年躲来藏去历经劫难才生下来的。按当时的计划生育证策,她不能再生了。但他们想要个男孩。当年他们家的家什甚至连锅碗瓢盆都被村里计生工作人员搬空了。有一次,老三躲在娘家。计生委的人听到了风声前来捉拿。老三情急之中跳进了门口草垛中,逃过一劫。要是被抓住,人就会被拖到镇上的医院直接施流产或引产术。
又说到最小的一个兄弟。婆婆疼他最可怜,主要原因是两个孩子都未成家。大女儿三十四,小儿子二十八了。我说她女儿在杭州独自一人过得逍遥自在,没有哪里不好呀。婆婆听了很激动。“我们农村里是一定要结婚的,不结婚就是不正常。”我说那也是她自己的事。这下她更激动了。“子女没结婚,当爹妈的就是任务没完成。在农村里没面子。”婆婆还数落这个侄女脾气烂污差,竟敢言语顶撞她父母,说是把她宠坏了。最后她丟给我一句总结性发言,“以后你儿子不结婚闹,看你有没有事”。
聊着一些家长里短,前尘往事。不知怎的,竟然聊到了当年先生大学毕业求职那段经历。我很惊讶舅舅竟记得那么清楚。我甚至在想他是否曾经写了日记,来之前又翻看了一遍。他说,那是1995年。依据当时省城的大学生毕业分配证策,每个毕业生根据在校表现会拿到一张卡。红卡可以留省城,黄卡地级市,白卡再下一级。先生当时拿到的是黄卡。也就是说按正常途径,他不能留在省城。舅舅后来找到了在省妇联工作的一女性官员Z女士。Z女士现在80多岁了。当年她是上海的知识分子,下乡到舅舅的村庄里。和农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后来嫁给了他们村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下乡运动结束后,Z女士步步高升,从村到乡到县、市再到省城,她成了村民眼里的大官。凡是村民们碰到的大小事务,都会去找这个官帮忙。凡是能帮的,她都出手相助。那次去找Z女士的时候,舅舅说是3月的某一天,他们是拎着一整条当年价值300余元的金华火腿去的。讲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Z女士并没有直接答应,只是说不凑巧自己正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