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刚子往家带烧烤,总是五元一次的,后来,偶尔也买七元一次的,那样的话,阿姨反倒不给了优惠。“是她引我上钩呢?”刚子心里嘀咕着。但当刚子看到阿姨彼时看了看他,又反反复复、念念叨叨算着,当着众人的面拿起四个豆棒,又放下改成三个,犹豫了几下,眉头紧锁几下,他隐隐地感觉到阿姨可能应是生活不易,那是“顾客难留”啊!或许卖七元的再优惠就赚得更少了吧?果然,当刚子再次买五元一份的时候,阿姨又恢复了以前的优惠。小美知道后,一怪刚子太铺张,二笑他太“小心眼”,是内心“阴暗”,是以小人之心度阿姨之腹。刚子也深觉惭愧,以后买少买多都不再计较优惠与否了!
因刚子和小美常在阿姨的摊上吃,时间一长,小美与阿姨也熟了,她们也常聊天。有回聊到婆媳的话题,阿姨颇为骄傲地耸耸眉梢:“我婆婆九十多了,这些年,我从未为出门上锁的事犯过难,有人在屋是个耳朵。”阿姨告诫小美要善待婆婆。小美心领神会,自然对婆婆更为尽心,刚子妈对小美也是好上加好,两人给一个人似的。看着和睦的媳妇跟妈妈,美滋滋的刚子觉得应该给阿姨记一功。阿姨的好,刚子和小美心里跟明镜似的。
转眼间,刚子和小美返家两年了。秋风飒飒刚过,严冬就到了。这天,风寒雨大,刚子下班路过街角,迷蒙间,他发现:阿姨仍撑伞出着摊,她的头发都给漂湿了,裤子也给打湿了半截,天阴惨惨的,昏黄的小灯在竿头摇曳、闪烁。
那些日子,小美正为刚子和同事吃大餐花钱隐瞒她而与他打冷战,小刚正为这事犯愁,望着烧烤摊,刚子又想起了他俩之间的这种润滑剂。刚子心里念叨,兜里钱不多,买多少?回去如实给她讲吗?本来就是因钱起风波,叫我如何开口?以前买烧烤,每样都是双份儿……想着,想着,刚子反复权衡后决定:钱有限,其它如豆棒、藕片买双份儿的,香肠就只卖单个的吧。这时,阿姨目光扫过刚子发白的脸庞,从刚子扬脸张口间那闪烁不定的眼神及吞吐不清的语气中,她似乎觉察出了他的犹豫及难堪,她忽然异常坚决地给刚子多炸了一个火腿肠,还破例少收了一块钱。刚子心中不落忍,脸颊立刻臊红了,嚷道:“姨,您不容易!”阿姨一脸坚决,他和阿姨一让再让,推让之间,一块硬币不慎淹没在浑浊的水流里。
阿姨顿时生气了,一探身捞起那一元钱塞给刚子,丝毫不顾及狂风卷起大雨已浇透了她的全身。她嘟嘟囔囔念叨着:“你这孩子,别任性,还不快点带回去给……以前,你叔才下岗时,晚上回家晚,遮遮掩掩的,我还以为是他在外面怎么了,他说是加班。我不信哪,怎么总加班?他又不是个爱说谎的人!我就生他的气,非问个子丑寅卯来。后来,才真相大白。其实,他不说实情是怕我担心。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也是爱。快回去,记住阿姨说的话……”刚子心里满是感动,知道了要怎么做,连忙说记住了,又去帮阿姨扶正那雨伞,不顾溅起的噼啪作响的热油,阿姨忙叫:“小心,别管我……”眼中闪着火热的光彩。只有当刚子完全接受了,阿姨才如释重负。刚子依依不舍离去,在雨幕中,他望见姨长嘘了一口气,而阿姨的脸颊在小灯的映照下,现出土黑色。
当刚子满怀感激、顶雨回家时,妻子小美正焦急地在窗前踱着步。当他取出烧烤的一刹那,盯着刚子颤抖的双手小美的脸上残存的最后一丝怒气也烟消云散,当她目光锁定在香肠和火腿肠上时,那一丁点儿的迟疑化作满脸惊喜:“真是会过日子了,真是会疼人了!”
羞愧、感动、温暖,一时间,刚子是百感交集,为了妻子的改变,为了阿姨的细心,他感觉到心“怦怦”要跳出胸外。刚子正要道歉,小美忙用手轻轻捂住他的嘴,夫妻不计隔夜仇,刚子胸中涌起火热的激流,小美也飞红了脸……两人悲喜交加,四目相对,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热度。
小美笑着说:“下这么大的雨,阿姨还出摊呢?她淋着了吗?这么冷,你还要去买,不怕感冒了?!瞧,浑身上下没干地了,瞅瞅,瞅瞅……”小美责备着,又是心疼,又是喜欢,又是伤心,鼻子一酸,两行清泪顺脸颊止不住淌了下来。刚子忙给妻擦泪,自己的泪也不争气地肆意流淌。小美也给刚子擦泪,她哭了又笑,刚子说:“夹蛤蟆尿尿,哭哭又笑笑。”小美两眼含着泪花,忍俊不已,慌忙用两个绵软的拳头捶刚子。刚子心里灌了蜜水一般,美滋滋的,连忙说:“再也不去吃大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