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从早上十点等到了下午五点,看着人们从他面前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个人前来光顾他的生意。不过他虽然没有等到顾客,却等来了城管。这个在中国国内战斗力极强的特殊兵种,以让作家“心动”的价格——零元,“买”下了他所有的书,然后把三合板和油漆留给了他。看着城管们扬长而去,作家万念俱灰地提着油漆扛着三合板走了很长一段路。在一个美术馆外面他终于忍无可忍大吼着“去你妈的文学”,拿刷子沾上油漆把木板上所有的字迹全部涂掉了。作家双手捧着被涂得乱七八糟的三合板,脸上的表情既像是哭又像是笑。
一个意大利老头带着失望的目光从美术馆走了出来,边走边用他那生硬的中国话告诉身后十几个跟屁虫似的记者:“你们中国根本没有现代艺术!”老头子话刚说完,一低头就看见了作家手里的三合板。
A姑娘和小王的爱情故事,也像她和作家一样持续了两个月。A姑娘离开舞团后没有了工作,开始靠着做微商赚钱。和小王好上之后她发现他除了长得帅外加床上功夫一流,再就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了。小王平日里出没的地方无法那么三种:工作的酒吧,唱歌的KTV,谈生意的夜总会。尽管小王一直把“奋斗”俩字挂在嘴上,但在A姑娘看来他跟这个词一点关系都没有。小王一月赚多少花多少,从两人交往到分手这俩月里,他就送了A姑娘一束两百块的玫瑰花,外加请她吃了一顿路边摊的烧烤。
小王和A姑娘的恋爱都是在床上谈的,下了床他们谈的是钱。虽然这次A姑娘对两人结婚之后的生活账只算了一万,但小王听后不以为然地笑着说,“只要我爸妈活着,我俩一月花个三四万都没问题。”小王的爸妈是医院的大夫,夫妻俩年纪跟金老板差不多。A姑娘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老两口肯定死在小王前头,到时候她恐怕就要陪着小王去喝西北风了。想到这里,A姑娘果断离开了小王。
A姑娘后来又谈了五场或长或短的恋爱,或许是厌倦了孤独,她终于嫁给了第五个年纪大她十岁的男人。男人刚刚离婚,身边有一个不到三岁的儿子。A姑娘过起了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就这样过了三十年。
三十年后的A姑娘已经年过花甲,丈夫在她五十七岁的时候因病去世。如今儿子在远在国外,只雇了个保姆陪着后妈。A姑娘因为早年的老毛病,现在出门只能坐轮椅。
这一年冬季的琼花镇下起了鹅毛大雪,一片白色的琼花镇里,路上车忽然少了很多。保姆推着A姑娘在运河边散步的时候,转头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古城楼。A姑娘让保姆推着她穿过城楼,来到了美术馆门口。
一场名为“凋零”的全球巡回美术展览正在这里举行,所有的画作来自一位已故的华裔意大利籍画家。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人已经挤满了美术馆大厅,人群中A姑娘被保姆缓缓推着从一张张画作前走过。她从人们的交流中听到了他们对这位大师的敬仰。原来画家三十二岁之前默默无闻,直到三十二岁那年他遇见了一位来自意大利的艺术家。画家跟着艺术家去了意大利的佛罗伦萨,之后迅速崛起,成为了欧洲画坛赫赫有名的大师。令人遗憾的是画家的艺术生涯只持续了五年,他在三十七岁因心脏病突发死在了画室里。在短暂的一生里,画家一直没有结婚,死的时候身边连一个女人都没有。
A姑娘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极度抽象的画作,终于来到了大厅的最后一张画前。这是一张画家的自画像,而画中的人,正是作家。A姑娘看着作家的照片,忽然想起她曾对作家冷冰冰地说,即便他拿到了诺贝尔文学奖,她也不会和他在一起。想不到如今他成了画家……
走出美术馆的时候,保姆自言自语地说:“这位大画家才活了三十七岁就有这么厉害,他要活到现在,那简直不得了啊。”
“唉,你知道吗?他曾经是个作家……”A姑娘闭上眼睛露出苦涩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