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映着橘色火焰的光,跳动在杯里的还有肉体,很快杯子都被撞倒,白色的肉体涂上水一样的酒后染上了火焰的颜色。
我的心里也有点躁动,于是走到了草原的另一头。
在另一头还能看见火焰还在烧着,只等它熄灭后,我就回来收拾那些黑色的骨头。
他是在黄昏的时候死的,现在是晚上了。
月色很清朗,草原开阔无边。
此时有点寂寞,我不可免俗地缅怀。
在四百天前的晚上,在同一片草原,同一个月亮的光华下,我见到了他。
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大声斥责着所谓道德的捆缚,有太多人以道德的名义作恶,为了缓解压抑,人们决定喜庆的那天狂欢,在狂欢的那天舍弃一切道德作乐。只要建立健康的道德,人们生活就会变得舒适,就不再需要狂欢。
反叛的行为,与道德悖逆的行为,都被归属于“恶”,像他这样直接攻击道德的行为,乃是大恶。
现在想来这很古怪,他所攻击的道德没有杀死他,反倒是道德的附属-狂欢杀死了他。他们苦于失去正当的理由,竟然把杀死他作为庆会的开办条件。
我很钦佩他,他的言语冲击力是如此之大,要贬斥的人如此之多,这也导致他的下场如此之惨。
后来我在他的座下听讲,第一个一百天他教我们道德的来源,第二个一百天他教我们道德的局限,第三个一百天他讲现今道德的丑恶,第四个一百天他讲他心中的道德,据说他第五个一百天会讲如何建立新的道德,但我们再也听不到了。
想来他所讲述的方法并不会可靠,否则怎么会死呢?
他还是低估了人们对狂欢的依赖,起初他的敌人是虚拟的概念,一旦针对了现实的场景,他就被世人刀剑相交,最后以火焚烧。
我对他的印象很是深刻,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人,明明对鸟兽很善良,却看不起人们,在他的心里,有着高于一切人的骄傲,也许正是这骄傲让人们对他不满吧。
哪怕是在我的面前,他也从不掩饰他自视甚高的内心,其实到今天他也并不知道我的名字,可能这也是我对他的死亡带着几分漠然的缘故吧。
当然,他是爱着所有人的,否则他又怎么会替所有人发起对道德的冲击呢?可惜人们并不爱他。
……
很久过后,远处的火光已经微不可见了,我决定走回去。
眼前的场景充满着糜烂的意味,这就是狂欢,空气臭不可闻。
我走到火堆旁,此时火已经很小了。
在一大片的灰烬里,他的骨头黑如炭一般,我想也应该很脆了。
作为他的一名学生,我曾经很崇拜他,他死前我才发现他也只是一个常人,他也渴望人们的理解。
我把他的骨头收好,放进我准备好的布包里,再从我的包里取出我准备好的黑色长衫,把它们穿上。
这件黑色长袍是我定制的,与他的一模一样,如果被他看见,兴许还对我有不满。这正是他的特点,他虽然有着超脱世俗的理念,拯救世道的大愿,却还是个有着孩童一般心气的人。
这份孩子的心被他隐藏在他的言语与气质里,如果他更加成熟,也许第五个一百天他就能继续传授实现新道德的方法了。
狂欢还没完成,庆会还没结束,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我还是清醒的。
该开始我的狂欢了。
我找到酒坛,狠狠地大喝几口,再擦去嘴角的酒渍。
狂欢的最后一步是滥交,而我要做比它更有快感的事情,比起肉体的快乐,支配生命的快乐不是更加巨大吗?
他们把这一快乐放在这次狂欢的开头,我则要把它放在末尾。
我把酒坛里的酒随意泼洒,再把火焰重新升起,从火焰堆里取出燃着的木柴扔到人们的身上。
狂欢就这样结束了,我穿着黑色的长袍向远方走去。
耳边是痛苦的嚎叫,回头望去,无数的人形火炬奔走,没有灵魂,他们的灵魂早在生命第一次狂欢之后就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