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是同门丑事,却有漏嘴的师兄弟把这事传了出去,都传道常千味生性残暴,恶毒如狼,可怖似黑白无常,也有说他要砍死他师傅的,也有说祸害同门师兄弟的。他都听在耳里,却又无可奈何,火气甚大又不知该如何发泄。乡里的有才的孩子们都编顺口谣“常千味,催命鬼,快快快快喊钟馗!”边唱边笑在他摊子前溜过去。
“你们几个小杂种,给我过来!”
孩子们一哄而散,他三两步扑去那群孩子群里,扑到了一个跛腿跑不动的孩子。
“妈的,你个瘸子嘴还真伶俐。”
孩子把泪逼回去道:“你个孽子腿还真伶俐。”
常千味强压盛火,笑道:“你个瘸子还倒知道孽子这两个字,怕是上过私塾来着,这也好,看我不把你那条腿也打瘸,还他娘的让你上私塾!”
路过的乡亲都聚过来劝,只道:“童言无忌大可不必跟孩子们较劲。”
“谁敢再说话!”常千味的横眉立起来,两颗眼珠子不住地动,脚底的沙尘也莫名扬起。
“今天我不打死你,我要好好辱你,这你一辈子在乡里抬不起头!”
小孩子哪知道这些,突然被常千味提起来一脚踹出去,滚了一身沙尘,待想起来时又被常千味一脚压倒,口里还喊笑:“起来啊瘸子!”
常千味的名声在乡里是彻底烂了,像烂透的柿子散着酸臭味,路过行人皆避开他的摊子,就更别说去吃他的面了。
到了隆冬腊月,天色凄冷,暴雪封城。他天没亮又支起面摊子,百无聊赖瘫在炉子旁烤火。一身著绸衣的老翁踏雪而来,背手一步步蹒跚,一脸焦黄悴容,想必是赌了一夜的疲赌客。
常千味没在意,烤炉子继续睡。那老翁忽言,声似苍鹰深远:“来碗面。”常千味赶紧起身,净手上面。老翁吃完,不以为意,丢在碗里几文钱,又道:“你这面顶难吃,面成软烂汤如屎溺。”
常千味知道他是富爷,心里暗骂“你要敢再来我就往里吐几口唾沫,还屎溺!”嘴上却笑道:“刚开始做这行,我也是常去面馆里吃面,去偷学人家的手艺,可做出来往往和人家不一样,现在不懂行规矩。”
“不懂规矩,不懂规矩还敢在这乡门西集上开面摊子?”
“要不然实在没饭吃。”他赔笑道,“爷,这顿不收您钱了。”
老翁鼻旁眼下一枚大痣,不像善种,常千味不愿与其计较。老翁把小帽绸衣除下,走向后厨台,净手揉面。
“爷,您这……”
“看好了。”那手枯大如蒲扇,和这矮小身材不成比例。面揉成又要擀作大饼,老翁又道:“你这擀面杖轻成什么,怪不得擀出面来像烂泥。”他便不再用擀面杖,只用俩手抻面。一抻如条二抻如丝三抻已空无,风雪吹紧,面就在风雪里飘荡,闪着晶莹。常千味看痴了,那面入锅些许捞出入清汤,又轻点几滴酸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