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寡居的大嫂李纨,国子监祭酒之女,耳濡目染也作诗赋词,有大嫂为师的姿态。她从小深受儒家教育严格遵从封建礼教,以"稻香老农"自许,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寡妇身份使李纨日常生活低调,以抚育幼子贾兰,教姑娘们女红为主要内容。她从着不点胭脂不着艳服,在其居住的稻香村,连丫环仆妇也不准言笑,感情生活古井无波,如活死人一般。
《红楼梦》剧照
话说第三十九回中,宝钗借花献佛赞助史湘云大办螃蟹宴,不想被被凤姐帮史湘云张罗招呼,喧宾夺主。期间待平儿一面和宝钗湘云等吃喝,一面回头笑道:
“奶奶,别只摸的我怪痒的。”李氏道:“嗳哟!这硬的是什么?”平儿道:“钥匙。”李氏道:“什么钥匙?要紧梯己东西怕人偷了去,却带在身上……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总钥匙,还要这钥匙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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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第三十九回,李纨曾给平儿一句评语:
“有个唐僧取经,就有个白马驮着他;有个刘智远打天下,就有个瓜精来送盔甲;有了个凤丫头,就有个你!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总钥匙。”
承上有此"总钥匙"一说,李纨就在此回笑着打趣平儿,她就已经是王熙凤的一把总钥匙了,还藏着别的钥匙做什么?言语之间充满了一股醋酸味儿和艳羡。
因此表面看来,李纨抚摸平儿可以理解为,仿佛羡慕王熙凤有这么好的一个助手,而她自己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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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多次为平儿抱不平,第五十六回她因鲍二家事发,无端挨了凤姐的打,就借机替平儿鸣不平,
"凤丫头就是个楚霸王,也得两只膀子好举千金鼎,不是这个丫头,他就得这么周到了!”
其实李纨乱摸平儿这个颇有些暧昧的动作,曹公大有深意。
其一,是说稻香老农并非心如止水般平静,皆为无爱女子的同病相怜之意。
螃蟹宴上,李纨揽着平儿的腰笑道:“可惜这么个好体面模样儿,命却平常只落得屋里使唤。”
肢体语言是观察人物内心的窗口,曹雪芹以李纨为主角的正面动作特写并不多,除了午后贾琏戏熙凤一回,顺带对歪在炕上昏昏思睡的李纨镜头一闪而过,言其孤寂之形态。
而稻香村园子里成片喷火的红杏,让其情欲暗涌;见平儿生得好,荒芜的身体不会撒谎,哪怕同性的肌肤之亲,婉转流露出她青春寂寞下的渴望。
稻香村
平儿虽为凤姐陪嫁丫头,但也是贾琏侍妾,从这个意义上说,李纨也是她的妯娌,婆姨媳妇间开开玩笑常有的,并不逾矩。而且李纨素知凤姐手段,平儿一年里头难得和贾琏亲热,偶有一两回都被凤姐拈错,闹腾许久才罢休。
因此平儿"守活寡"的尴尬境况,与李纨年纪轻轻的寡妇生活差不多的,不免同病相怜。当然也有拉拢凤姐的助手平儿,以达到削弱凤姐的目的。
众人吃蟹饮酒正欢时,李纨先不许平儿去,认为显见得只有凤丫头,就不听她的话了。才有"不知道的人,谁不拿你当作奶奶太太看。"等恭维之语。
其二,李纨对凤姐的不满,内心渴望权利的流露。醉翁之意不在和平儿玩闹,而在她身上的钥匙希望自己能当家。
李纨本是长孙媳,按理说比起隔房的王熙凤,更有资格应在荣国府当家主事。可恨丈夫贾珠去世得早,以寡妻的身份当内管家按说也无不可,终是寡妇多不妥当。内外总不免都要联系,不如贾琏两口子合适了。凤姐小媳妇的身份就灵活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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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李纨被凤姐点明想要她出钱作东,笑道:"真真你是水晶肝玻璃人。"在李纨的判词中有句"如冰水好空相妒",既有说李纨守节冰清玉洁之意,亦指她和凤姐的关系。
如果说李纨因子贾兰得福善终,相比凤姐无子凄凉的结局,凤姐妒李纨也说得过去,但李纨也妒凤姐,才合彼此"相妒"之意。
李纨月入二十两是凤姐的四倍,年底还有分红,面上收入强于凤姐。李纨曾经催着王熙凤要承诺的诗社经费,被其算了笔细账,让她家底曝光不满。凤姐捞钱的事,自然也不会瞒得住她,羡慕嫉妒恨在酒后涌上心头来。
平儿不过是"丫环拿钥匙,当家不作主"之人,可在李纨眼中至少和钱权挨了边。她恨自己身为大奶奶,却不如凤姐一个丫头。
老话说酒后吐真言,李纨城府虽深,酒力作用之下以玩笑抚摸平儿,酒后失态的动作流露出了内心的波澜来——既是她守寡之人性压抑下的同病相怜,也是内心对权利的极度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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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楼梦》第三十六回,起海棠诗社时,李纨就自告奋勇自荐为诗社社长。从探春到湘云入社,到李纨作主又力排众议,将风流雅致的黛玉诗压宝钗之后,曹公隐隐不平也。
书上说她性情冷漠,婆婆王夫人和她母子关系相当淡漠。除了王夫人的原因,在她的判曲里,有对其暗中嘲讽之句:"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言极不作小善之举,联系到贾府衰败之后,其唯求自保之举可见为人薄情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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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道出了人性的隐秘:从她细微处的言行举止看来,并非厚道而与世无争之人,只是寡妇身份把她拘束住了。
如食用"冷香丸"压制青春热情的薛宝钗,她的心病无药可医——人死不能复生,唯有钱可安身立命,同样是封建礼教下人性扭曲之人,令人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