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告诉我,有天晚上梦见爸爸了。她说,外公趴在窗前对着她笑,不说话,就是一直笑,她叫他,让他进屋来,他也不吱声,不一会儿的时间,他就消失在窗前了。
女儿说这些的时候哭了,她哭着诉说着自己的思念,她知道外公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我知道,爸爸不会丢下她和我的。他一直牵挂着我们,所以才会在梦里来看我们。
清明给爸爸上坟。
公墓里人多,附近的山不断被开采。死者安静,生者熙熙攘攘。爸爸的墓在高处,高处能接近天空,我们每上一级台阶,就会离爸爸的灵魂越近。
母亲把祭祀的食物和茶恭奉好,我们点香叩拜。母亲对爸爸说全家人的境况,仿佛他就在眼前,微笑着倾听一切。
我把菊花小心放在碑前,母亲说,挪开一点儿,别把你爸爸的头像遮住了。
墓碑上的照片爸爸的眼神很忧郁。母亲抚摸着照片感概道:这张照片在这儿十年了,还是很清楚。
其实无论有没有照片,爸爸的样子一直没有变。
年轻时候的爸爸很帅气,我曾看过他穿军装的照片,那是爸爸最好的年华,模样和年轻的黄磊非常相像。爸爸也得意当年的英姿,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们,要不是文革,他已经去外省读炮兵院校了,那时候,整个县城只有两个人被录取。通知书是敲锣打鼓送上门的。
要不是世事无常,爸爸的命运便大相径庭了。
我工作之后,他曾偷偷告诉过我,他年轻时候喜欢过的女子,因为奶奶反对,他被迫放手。我问他,爱母亲吗?他笑笑没回答。他对我说过他和母亲相恋的故事。那个时候是爸爸追求的母亲,那个时候的爸爸一定是深爱着母亲的。
只是后来,他们多次争吵,几乎所有的合影全在争吵中被撕毁了。包括近几年,母亲的个性强悍,更让爸爸无法忍受,他不止一次地私下里问我,人为什么要结婚呢?为什么不能一个人过呢?
我无法回答爸爸的问题。因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
爸爸请你不要在摸了 自述爸爸要了我的过程
老一辈的婚姻,是无法用标准来衡量的。中国式婚姻的强大,会迫使太多人学会忍耐和沉默。
爸爸说,为了你们,我会好好的。
母亲时常打电话向我诉说她的孤单。
空荡荡的房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一方面感受着她的孤单,一方面痛恨着之前她和爸爸的争吵。
可是,我知道她也是一个女人,需要被人疼,被包容,被呵护。她和爸爸都太倔强,不肯向生活低头,也不肯向对方低头,个性中强硬的东西太多,势必会失去很多。
现在,没有爸爸的家,是空的。母亲和爸爸争吵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自己心里也空落落的。
母亲的朋友告诉我:有合适的,让你妈再找一个伴吧。
是啊,有合适的伴,想必能让母亲踏实一些。
只是,有了爸爸的对照,倔强的母亲能找到中意的吗?
爸爸种的紫竹有半幢楼高了。女儿在竹林旁边寻找嫩笋,她欣喜地发现那些小生命的出现,频频指给我和母亲看。
女儿比母亲高很多,她们走在我前面,微微弯腰识别屋前的野花。女儿摘下野花,别母亲鬓前,母亲害羞地欲拿下来,女儿制止,说别摘,很好看。
母亲说,老都老了,有啥好看的。
不老,外婆,你一点都不老。
母亲搂着女儿的腰笑起来。她鬓前的花黄灿灿的,像蝴蝶跃跃欲飞。
爸爸,你看,你不在的日子,树都长起来了,树枝上有浓稠的鸟鸣,我们站在树下,看见竹影在动,花都开了,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