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有不测风云,87年的腊月,外婆每天忙忙碌碌地准备年货,一心盼着舅舅快点回来。28日,外婆却等来了噩号,大舅舅出车祸了。那时候通信还不发达,送信来的人只说大舅舅在一个叫高家堰的地方翻车了。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拍的外婆晕头转向,她像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坐卧不安,整天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嘴里自言自语的说:“老天爷不会这样对我的!老天爷不会这样对我的!”
舅舅的遗体运回来的时候,她终于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拍着棺材,仰望苍天,大声质问:我一生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有本事你把我收了!然而苍天无语,只有漫天的雪花,无声地飘着。
大年三十,全村的人都自发地来送大舅舅最后一程。那天的雪下的格外猛,送行的路上,头发白了,地上白了,棺材也白了,连花花绿绿的花圈也镶上了一道白边,仿佛天地都戴了孝一样。
每一个经过外婆身边的村民,都眼含热泪,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唯有轻轻地拍拍外婆的肩膀,然后转过背去无声地擦去泪水。
泪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外婆唯一的依靠又失去了。
舅妈还年轻,因为财产分配把外婆告上了法庭,在当年的小村庄轰动一时。
87年,舅舅家在我们村算首富。他是第一个建楼房的人。院坝也不像同村其他人的院坝,在里面喂鸡喂羊,任其长满野草。他的院坝是用水泥磨过的,油光可鉴,每天都扫得干干净净。
舅妈的父母都是老师,懂法律。城里有套房子,老家一套房子,外婆想着扶恤金存款啥的,都不要了,但农村这套房子留给自己养老。
可那边不依不饶,一纸诉状把外婆告上了法庭。可怜的外婆,儿子新坟上的草都还没长起来,又得擦干眼泪应付官司的事。没钱没权,大字都不识一个,更别说什么继承法了。
外公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孩子又还小,大难临头外婆谁都指望不上。开庭头一天,她沉默着安排了家里的事,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她没钱坐车,只能走路去城里。
60多里山路,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外婆是怎样在一条条山路上绕来绕去却不迷路的。
法庭上,对方请了律师,旁听席上坐了一大堆三姑六婆,而被告方只有外婆一个人。对方律师讲了一大堆法律专用名词之后,轮到外婆陈述了,她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最终法官判了外婆胜诉。
老家的那栋房子,所有权归了外婆。最后外婆对着舅妈说:女人都不容易,带着孩子的寡妇更不容易,以后不管你再嫁到哪里,我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然后深深一鞠躬,头也不回的走出法庭。
对方的那一堆三姑六婆个个都是流着眼泪走出来的,女人更容易同情女人,女人也更懂女人。
路上车上加长版 去外婆家路上颠簸进入全文
每年的暑假我都是在外婆家渡过的。家门口那条河就是我的乐园,我经常一个人在河里自娱自乐。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找一个圆圆的石头,丢进水里,然后一个猛子扎下去,把那块石头再捡起来。累了就躺沙滩上晒太阳。
外婆就在旁边洗衣服,当捣衣声不再响起的时候,我知道该回家了。但我从不主动回去,总是要等到外婆呼唤我几次之后,才恋恋不舍地从水里出来。
有时候我故意不出声,等外婆拖着胖胖的身子过来找我的时候,听到她气喘吁吁离我近了,我才从灌木从里跳出来,吓她一跳。
外婆每天都忙着家务,忙着伺弄她的菜园子,没时间陪我,有一天,我实在是玩的无聊了。就把菜园子翻了个底朝天。
黄瓜,四季豆,荷兰豆,所有有藤蔓的蔬菜,我都扯松了,然后按我的安排,想让它们爬得更高。谁知道到了下午,这些被我扯过的蔬菜都蔫头耷脑的,全部都死了。从不发脾气的外婆,心疼得跺着脚骂。我看闯祸了,翻过篱笆,穿过竹林,一溜烟跑河边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