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小雪只是千千万万个播音艺考生中平凡又普通的一个,不够聪明也不够漂亮,只能靠努力。这是个苦办法,不是个好办法。过度消耗精力的夜晚滋生出大量的疲惫感会延续到白日里,小雪开始在老师讲得吐沫横飞时埋头昏睡。睡眼朦胧地醒来时,她瞧见班主任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说:“播音文化分这么高,还不好好努力!成绩一塌糊涂的,还去什么艺考!”
那段时间,小雪很少打电话给我,也很少跟我说心事。但我明显感觉到她心里的烦闷。在人前,她变得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去食堂吃饭,走路时也会低下头思考。天气越来越冷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就很少见到她了。因为临近艺考,机构组织了封闭式的魔鬼训练。为了艺考,她暂时放弃了文化课的学习。
一月中旬的某一天,小雪突然打电话给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有点惊讶,因为这几天她正好在南京参加播音院校的校考。
“喂——你好吗?”
好老土的开头,小雪的话里听不出她的情绪。
“我还好,”我反问她,“你呢?今天考得怎么样?”
“下午考了双播,感觉还行。欸,你知道吗?”她的语调明显上扬,“南京下雪了。”
“看到新闻了。”我轻笑道,“怎么了,南方小姑娘看到下雪这么兴奋。”
“欸,下得可真大啊!我们那儿就下过芝麻大点的雪,没这么大。”她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来,“就刚才我们吃饭的功夫,一出来树上草地上已经白了。我跟你说,我们几个都高兴疯了,在路边又笑又闹的,还拍了好多照片。他们说,要把愿望写在雪地里,保佑可以实现。你说我是写哪个……”
“小雪,”我出言打断她,“你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了吗?”
“恩……”她支支吾吾起来,“我发了一条短信。”
“打一个吧。今天刚考完一门,不是还挺顺利的吗?”
“好……你都不知道,前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她细细地跟我说起来。
小雪说,在她还没有去参加封闭式集训之前,经历了一次月考。成绩单发下来那天是周五,对于一个住宿生来说,周五放学回家是最开心的时光。可是那天,她一声不吭地坐在爸爸的车后,妈妈板着脸坐在副驾驶上。车里一片低气压。
汽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小雪吞吞吐吐地跟爸爸妈妈说起机构集训的事。果然沉默只是假象,车里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触即发。人有时候被逼急了什么难听的话都会水旜口,特别是面对越亲近的人,越不会表达自己。
小雪的妈妈面红耳赤地告诉小雪说,她不会让小雪去参加那个什么封闭式集训,更不会出钱交培训费。现在小雪成绩那么差,都是艺考害的。一个艺考把人都学野了,脸化得跟鬼一样,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小雪经常跟我说,她嘴巴厉害都是遗憾她的妈妈。她的口才都是跟妈妈吵架吵出来的。也是,就这么几句话可以把一个人说得那么一文不值、一无是处。小雪说,她当时气得差点想跳车离去。
“你知道吗?后来集训的学费是我爸爸跟朋友借来交给机构的。我爸拗不过我,但是家里的财证大权都在我妈妈那里,他就瞒着我妈四处找人借钱。说起来也挺好笑的,我爸爸虽然在物质上支持我,但是他也跟我妈一样,从来都不关心我在做什么,每天训练什么内容。这次啊,去参加校考,都是我一个人订机票订酒店,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他们都有爸爸妈妈陪着,我看到那些在考场门口等候的家长都好羡慕。为什么我没有呢……我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关心我考得怎么样……”
“怎么会,”我软下声来,“他们很关心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好久好久都听不见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