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哥哥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就经常逃学。哥哥逃学的日子,我的心情特别烦乱和紧张,有种要发生大事的不祥之兆。
此刻,妈妈和哥哥早已赶到县城,坐上了开往西部大山的火车。爸爸知道妈妈从西部的大山里来,却不知大山在哪儿。大山对他来说永远是个谜。
我希望他永远不要揭开这个谜。永远找不到妈妈。虽然我多么想念她们。
我看到妈妈留下的信。妈妈信上说,要爸爸好好照顾我,别打我。她之所以决定回老家,是怕连累爸爸:因为那个男人(妈妈的前夫)如果告状爸爸妈妈重婚,他们都会坐牢。我知道这是妈妈在找借口,也算是安慰爸爸。她压根就不想呆在这个家了。她也早该走了。
爸爸又挤了几滴泪。这让我想起书上说的鳄鱼的眼泪。
我知道,爸爸不是为妈妈和哥哥的离去而伤心,是为今后没有人给他做可口的饭菜而伤心;是为今后没有人给他买烟买酒而伤心;为今后没有人被他欺负和打骂而伤心。
想到这些,我又为妈妈的离开而庆幸,为妈妈逃离魔掌而欢呼,为妈妈和哥哥在大山里过得开心而祈祷。同时,我也为隐瞒了一个秘密而心安理得,之前,我一直为此惴惴不安。
也就是妈妈离开的前些天。那天我到了学校,才发现作业忘家里了。当我火速返回时,见大门虚掩,隐约听到男人的声音。心想坏了,爸爸刚出门又回来了?
我悄悄地走到门边俯耳倾听。不是爸爸,是个陌生人。
那人声音沙哑地说,玉兰,我早知道错了,当初不该,一万元就把你卖到这儿。不过你要原谅我,当初若不这样做,三个孩子都会饿死啊!这些年,我一直想你,孩子们也想你。跟我回去吧,我这条腿已经废了,也算是报应啦!可今后,孩子们怎么办?
原来妈妈已经结过婚,还有三个孩子?
以前听大人们讲过,大山里女人都会生好多孩子。养不活,就卖到山外。有时连自己也卖掉。几年后,有的女人还会找机会跑回家。
这时,妈妈哭着说,我和你早就没有关系了,你走!
男子说,我也打探过,你现在这个男人不是东西,喝酒打人,你和四季吃了不受苦。
妈妈又哽咽起来。
我愤怒地推门而入。一个瘸子靠在桌边,拄着拐杖,蓬头垢面,像电影里的野人。惊慌地看着我。我跑到妈妈身边,护着妈妈。
妈妈惊恐地问道,吉祥,你——听到了?我点头道:我全听到了!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能听懂他们的谈话了。
妈妈指着那个男人,你快走!
男人看看我又看看妈妈,丢下一句话,玉兰,你想想孩子吧,我还会来!
说罢,拄着拐杖一跛一跛走出房门!
妈妈关上门,颤抖着说,吉祥,你千万别让爸爸知道,不然会出大事的!
我点点头,扑进妈妈怀里哭道,妈妈不会走吧?妈妈抚摸着我说,吉祥,妈妈不走。妈妈舍不得你。
怎料妈妈说话不算数,还是狠心地带着哥哥走了。
然而,我虽然想妈妈,却不怪她。
从我记事起爸爸就是个酒鬼。喝醉酒回到家里就欺负妈妈,把她抱上床压在身下。先强迫给妈妈亲嘴,然后脱妈妈的衣服。
妈妈讨厌爸爸满嘴满身的酒气,把脸扭向一边。爸爸就用掌掴她脸,边打边骂,臭女人,还嫌弃老子?二手货,老子还嫌你呢!妈妈流着泪拼命挣扎。爸爸疯狂地撕扯她的衣服。
有时候还把妈妈衣服扒光,用绳子捆在床上,拿竹条抽打。妈妈身上打出一道道血痕。
后来哥哥大了,碰上爸爸欺负妈妈,就上去拉架。爸爸一脚将哥哥踹翻在地。有时,还把哥哥按在地上往死里打。
妈妈哥哥走以后。
每当我穿上妈妈针织的毛衣,拿起妈妈缝制的帆布书包,就止不住流泪。我逃学跑到哥哥偷瓜的田边,扒雀蛋的橡树下,捉螃蟹的水渠也,哪儿有哥哥的影子?我的心好冷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