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同风听得心惊肉跳,他要死了吗?两个小孩因为“皱纹”的事情吵了起来,他才得了点空闲,有时间细细看看自己缩小的身体。
他的手上早起了茧子,皮肤开始松弛,他的双脚青一块紫一块,到处都是裂口,像是刚刚赤脚穿过了一片荆棘地。甚至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视力也渐渐衰弱了,他眼前的事物没有之前那么清晰了,也很难看清更远的地方了。他爬在水盆上细细看自己的脸,这还是自己的脸吗?头发和胡须灰白了,像是草木的灰烬。眼角全是皱纹,鼻子不挺了,嘴唇干裂得像是卫星图上千沟万豁的黄土高原。
他看到的不是现在的他,他看到了五十多岁的他,而他才三十岁。
好几天来,他神情倦怠。他失望过,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他还在想怎么逃出这里,还在想怎么恢复身体,甚至梦到与书瑶结婚了,还给妈妈添了一个大胖孙子。可是现在,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他发现自己确实在衰老,而且有渐渐加快的趋势。
自从发现他不断衰老后,两个小孩很久不打扰他了,“他”作为一个新奇的玩物,已经玩腻了。胡须又长了,遮住了脖颈。没事的时候他会数自己的胡须,一遍又一遍地数,他从来没数清楚过,却明显地发现,白颜色的越来越多。
拴在他身上的铁丝已经被小孩无意间解掉了,他们淡忘了他,也忘记了再一次用铁丝捆绑他。现在他有许多机会可以逃走,却不愿意走了,他不知道该去哪!时间不够用,即便离开这里,在这个陌生的巨大世界,他也没办法找到他的家了。
刘同风老了。
晴朗的夏日清晨,他就那么坐在干果店摊子上,晒着太阳,吹着微风,等待着即将降临的节日。他总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忘记钱书瑶的脸,最近却觉得她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是努力想看清楚,越是没法看清楚。只有钱书瑶的身影,有时候会在脑海中闪回。
他想起最后一眼看到那张脸,是在变小的那个早晨,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有些事情不愿意忘,却还是渐渐忘了。
他想到那天晚上跟妈妈的对话,他妈妈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以为儿子即将成家,以为即将抱得上孙子或孙女!然而落空了!一切都落空了!她们的梦想,连同他的梦想,都成了镜花水月,只需要轻轻一碰,就全都碎了。
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这话在他看来也是如此,他想活着,现在却做不到了。他甚至不介意自己只有一寸长的身体,可是他无法接受自己只有一寸长的光阴,他不愿意用几十天的时间走完本该几十年的余生。
热风浪一般袭来,刘同风一阵眩晕,他觉得累,在摊上躺了下来。来往的顾客挑挑这个,拣拣那个,有眼尖的看到他这么个小人,会好奇的打听两句,齐娟儿总说:“孩子玩的小玩意儿!都快坏了!”
刘同风听到这话,一阵悲凉,勉强将身子挪了挪地方,又怕生人看见,就扒拉了几块干果将自己轻轻掩了起来。他将睡去,也许一直睡去,因为没有醒的必要了。
“哎!你别睡,咱们再聊一会儿!”关若飞侧着头向小人说,生怕他会睡过去。
小人在玻璃桌上躺了约莫十来分钟就醒了,他太虚弱,加上声音本来就小,关若飞把他放在肩头,这样说起话来方便些。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小人讲了一个离奇诡谲的故事,关若飞实在没法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信!
此刻,小人像是耗尽了所有气力,再也支撑不住,一遍遍睡去,又一遍遍被关若飞叫醒。关若飞知道,如果不叫醒他,那他就再也醒不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笑了笑:“别知道了吧!”
“告诉我吧!我可以帮你找家人!”
“要是早些遇到你就好了!现在……”小人喘了口气,“来不及了!”
“哦!”关若飞连安慰的话也不会说了,“那我能帮你些什么呢?”
“能上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