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口时,心脏砰砰乱跳,额头冷汗沁沁。
他开门进来,家里很安静,他想象的情景并没有发生,或许是自己庸人自扰,他自嘲地想着来到了卧室,却发现妻子的小行李箱不在了。
这证实了妻子又在说谎,他再次拨通了妻子的电话,直接说:“我提前回来了,你究竟在哪?”他说了实话,等于挑破了那层面纱。这面纱遮了一段时间,他感觉自己正在变绿,且越来越绿。
电话那边突然沉默了,杨烨很不情愿地说:“我在天津。”又是天津,这是第几次了?莫非天津有了情人?
“你何时回来?咱俩需要好好谈一下了。”易斌说。“后天回来,我在同学家。”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了。
杨烨的小学同学聚会,被安排在天津。
这个班的同学已有二十年没有联系了,今年三月才被叫兰英的女生拉入了一个同学群,杨烨已完全忘记了那个女生,兰英却坦言说自己最初的打算是介绍产品,但后来把大家联络到一起才发现,年过四十的她们,竟然开始怀旧了,于是,一个小学同学聚会的计划出笼了,大家响应热烈,自掏腰包也愿意前来一聚。
杨烨和丁毛毛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年少时,她俩的关系最好,那时,毛毛总是在放学后来杨烨家做作业,两个人还一起加入了学校宣传队,时常把那些漂亮的演出服带回家来,站在门口摆出各种姿势拍照,阳光下,她们稚嫩的笑脸像未成熟的向日葵,金光灿烂,天真无邪。
两个女孩成了彼此的第一个知己,杨烨常留毛毛在家过夜,都是部队大院的孩子,两家父母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天气转冷后,北方彻骨的寒夜随之来临,俩个女孩睡在一个被窝里,杨烨会把毛毛冰冷的双脚夹在自己的双膝中间,然后,俩个女孩熟熟地睡去。
聚会那天,晚宴结束后,她俩自然而然地住在了一个房间。然后,一个通宵的畅谈令她们彻夜未眠。毛毛告诉杨烨,自己的丈夫是个飞行员,三十五岁那年执行公务时牺牲了,那以后她就孑然一身了,好在有一个儿子,在外地读大学,只有寒暑假才回来。
在所有同学中,杨烨最佩服毛毛,她总是有本事一眼将事情看透,对待朋友又特别细心,你还没想到的事情,她都帮你计划好了。
那以后,杨烨常去天津。这天毛毛亲自做了一条清蒸鱼,又做了一碟红焖大虾,烫了一盘青菜,打开一瓶红酒,两人开始畅饮。
杨烨说:“我查出了胃癌后,心里很是害怕,父母就我一个女儿,我若走了,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吗?况且,女儿还小。”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生病后,她一直吃惊于自己的坚强,她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面对父母和丈夫孩子,但是此刻,她放松了武装。
毛毛看着她,很平静地说:“别杞人忧天胡思乱想,现在癌症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要你不吓唬自己,没人能拿走你的生命,活好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杨烨得知自己患病后,对老公很是失望,她要的并不多,只需一点温存的陪伴,一点真诚的体恤,可是易斌仍然把全部心思放在公司的合并上,彷佛走火入魔了似的。夜晚来临,他时常盯着天花板发呆,完全忘记了身边躺着的妻子正在经受着癌症的恐吓和折磨。
倒是毛毛,以她少有的镇定和信任呵护着自己,成为她人生最困难时期的精神支柱。
二十年的商海历练,已经把当年的发小锤炼成一个坚韧睿智的女人,毛毛话不多,但却句句砸在杨烨的心上。杨烨惋惜地说:“早点和你联系上该有多好。”言外之意,这么多年都虚度了似的,毛毛听了只是淡淡地笑笑并不说什么。对于杨烨,似乎找到了毛毛以后,她多年的寂寞和眼下的恐惧都得到了缓解和释放……
毛毛起身披上一件衣服,顺便拉上了落地窗的窗帘,紫色的浪漫一下子把客厅烘托至醉醺醺的氛围。她顺手打开了环绕立体声音响,一首歌扩散开来:“我们一起做黑暗的贼,用温柔的话语和整夜不眠的畅谈,夜灯总是稀缺,在街道边,在柳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