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外面是晴天,小屋内也是黑漆漆的。因为小屋没有窗,只有一扇用木头和竹子随意组建的勉强能称之为门的一扇门。那扇门经常都是虚掩着,透过门缝和木头缝,可以看见里面的黑色浓郁且阴冷,似乎有阵阵寒气伴着酸臭朝外袭来。有那么一两次,浅浅似乎还听见里面有叹气声和悉悉索索的怪异声响。
浅浅从未进去过小屋,也从来没有想过进去。
她怕那里的黑暗,怕那里的冷臭,还怕那里的声响。
但是小小的她从未想过,那里可怕的不是黑暗,不是冷臭,也不是声响。
今时今日,她才知道,那里可怕的,是人心。
张健从未管过瘫痪在床被拘一角的父亲,只有陈晓芳会一天送去两顿饭,但是,也仅此而已。据水斅晓芳将饭端进去后就立即出来,直到下次要盛饭的时候再进去拿碗,不管里面的人吃了还是没吃,又有没有其他需要。或许,是陈晓芳太忙了,也或许是她身不由己。但事实就是,那位瘫痪的老人在那个黑暗破落的小屋苟延残喘了两年,两年时间吃喝拉撒全在他的床上。暗无天日,迎来他生命的尽头,依旧在那张床上。
浅浅想象不出那样的日子,也有些后悔小时候没有进去看看。但是即使进去了,又能如何呢?那个封建的时代,那个落后的地方,大人尚且无奈,何况渺小的她呢。
咽气的老人没有等到他的归宿,他仍旧在那张床上躺了一个星期,直到尸体的臭味飘散出来,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周边的人上门询问,张健却理直气壮的表示他不管,也没有钱去下葬。就算邻居凑了一些钱出来,让张健再加一点钱买副棺材,他也斩钉截地道没有。那表情就好像别人是来抢他的钱一般,若是拿他的钱,那便是要他的命!
就算证府里的人来,张健也只是一哭二闹,哭穷卖惨,跟他谈钱,那就是跟他谈命。说得急了,张健甚至扬言要将老人尸体裹了随便往山上一扔。
没有办法,最后只能由证府将老人尸体抬去火化,草草了事。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张健几岁大的孙子张小旺便在一旁,可是张健没有丝毫的顾忌,他甚至有些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捂紧了钱包,抢了国家的馒头,得到了好处。直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隐隐浮动着鄙夷,直到他的脊梁骨经常被人指指点点,他才有些惴惴不安。这样的好处,似乎与他所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有一天,张小旺在被他责打时,捏紧小小的拳头大声喊了出来:“等你老了,我就用草席把你裹了,扔到山里去!”
张健愣住了,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张小旺讨厌张健,浅浅早就知道了。
张小旺喜欢到浅浅家玩,他不止一次的说过,他对那个除了打骂其他时间都冷冰冰的家厌恶至极。张小旺的爸妈常年在外分居两地,已经到了快离婚的地步,张健在外打零工,偷鸡摸狗,除了偶尔会打张小旺外其他什么也不管。只有陈晓芳拖着时常生病的年迈身子拉扯张小旺长大,但是陈晓芳只会板着脸照顾他,他在家只有缩成一团自娱自乐。
在外跟小伙伴玩耍的时候是张小旺嘴快乐的时候,其他时间,只要一回家,他就高兴不起来。
可是他没有办法,浅浅也没有办法,他们都是小人儿,他们都太小了。
他们都想着,等长大了,一切就都好了。
长大后,张小旺去了他爸爸和后妈的城市,而浅浅也去了外地读书。
张健家的那些事家里人瞒她瞒得紧,虽然他们家前后相距不超过50米,但是人与人却相差千万米。
这次见到陈晓芳,又让浅浅听到浅浅奶奶的话,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很多事情。浅浅心中百转千回,但实际也才过了一瞬,等她结束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听得自家妈妈说道:“张健前几天还在大街上跟一个女人打架,那个女人是他打零工认识的,认识没几天就滚到床上去了。这次两人因为抢零工的工作机会,居然当街扭打在一起,一边打还一边把两人的破事说了出来。真是丢人!”
浅浅奶奶语含震惊地问:“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