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程华以为什么事也没发生。
当太阳就要落下去的时候,与程华家对门院落的门也开了,墙头的草在微风中摆动。那院的西山墙,像断崖一样,没有房院相连。一块很大的沿河岸的缺口,西河水拍着街道边花岗岩的护栏。
程华的表弟赵军开了封闭的院门,尘土在眼前飘起。他还能看见走向淮镇西道口的娟子与她的女儿。对赵军来说,几乎每天傍晚,他能预感到娟子母女,从南面的街经过的时分。赵军平日在村上一家小的印刷厂上晚班。虽然上晚班人很辛苦,但他习惯了这下午起床,下半夜进入印刷厂滚轴轰鸣的车间。房梁上黄色的灯光,照着刊印着连载张恨水先生小说的晚报,另外,还有一些吸引眼球的花边新闻。印刷厂有的是让人能先睹为快的奇事,所以,表弟赵军并不厌恶眼前的工作。他还能忍受清贫。
晴朗的日子,一开院门,空荡的院子刮起一股旋风,通道与房间乘着风势换透了气,人一下感觉舒坦许多。对赵军来说,这像每天的例行公事一样。街道上天天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流。看多了,赵军也没有特意地留意哪家的姑娘漂亮些。适龄的单身男子,独自守着很大的却没有人打扫的院落,一切显得凌乱,没有章法。赵军也想不起来,自已的父母为什么外出的,他们是否进了锡城打工?他觉得自己青春,就是这样寂寞地守着旧宅院与空空的基业,而这就是他目前生活的全部了。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娟子蹦跳的孩子,那小女孩脸色红扑扑的。赵军先是茫然地望街面的一切。小女孩看到有一个成熟青年的面孔,她仰头注意了赵军一下,孩子纯洁地对青年笑了笑。是因为娟子这天真的孩子,先引起了赵军的注意。然后,他才注意了这带孩子的女人。
娟子穿着蓝白相间的紧身毛衣。但赵军没有一点杂念地看着少妇。他把她看成一个很好的母亲。孩子就像自己缩小倒回的童年,蹦跳着在古色古香的街上。而娟子文静地独自带着女儿。左侧轻盈流水边的护栏,右侧白墙和长排红漆的院柱。人脚底踩着光滑的卵石路、头顶着与地面等宽的条状天幕。道路与天景,像正反挂着的彩色地毯与天棚的衬子。一半是蓝黑,一半是霞色红烛。远处的天景缩成一个很小点。
有一天,赵军的目光与娟子稍微对视了一下。他十分同情眼前这个少妇。他回想起自己曾经年青的母亲。记忆中的母亲牵着他的手,带他走过卵石的街巷。一步一顿,慢而稳定。少妇也注意到这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青年。以前,她也没有过多注意过赵军。这时,少妇的眼睛也没有回避他的意思。两人都没有剧烈的心跳,平静的心,却他俩产生一种清心寡欲的静美。男女之间这一种感觉,倒像是让人觉得生活包含着一种奇异的憧憬,和有些超然的心境。
娟子的女儿小梅与她母亲,正走过西河镇的古道。一开始她是贴着母亲的身子走,慢慢地时间长了,她和母亲一前一后走,再日后,母亲单独走向淮镇的南面,小梅便在沿河南街的栏杆旁玩。有时,孩子竟然自己脱离母亲的监护,任性地独自沿着河岸的长栏,脑里想着云端之上的喷气机。她双手架在身后,像飞燕的羽翅一样。她学着飞机升腾与滑翔。
夏季的原野,也就是娃娃脸的天气。艳阳的天空,冷不丁,从那片遥远的山林里漂游一片浮云,雪白雪白的云朵。一会儿,它就像古老蒸汽机的烟雾,在湛蓝的天空翻滚。加厚的并分裂。分裂的云层又不断地膨胀,河旁的杨树垂柳在叹息中,随风摇曳。一会儿整个天空,暗淡犹如无光的铅一样。闪电的影子在云与山地之间划过,并发出撕裂空气的爆竹声。
忽然,程华家院落门被人敲响了,程华看着妻子,他也没有向妻子做什么汇报,就迅速跑向大雨已经浸湿的院子。他先虚掩着打开的门,并没有看到人,那怎么会有敲门声?但他发现,瓢泼的大雨里,水汽在向河岸漂浮,似乎有个孩子的影子,他以为是错觉。
刚才,表弟赵军院子的门也响了,他也打开门,一股清盆似的雨水,从门上的滴水的檐口一直灌进他的脖子。一个闪电,就像在眼前闪烁并打在到脑子里。一个乍雷,在人的耳旁猛然震响起来,人整个思想与脑海,就如同劈裂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