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说却不能不想。想起来,对于家乡又爱又恨,恨到离开,爱到回来。农村给了他什么?是家,是苦味的糖,是一股按低头颅的力,是印在脸上,刻在心里,农这个字。只要是农民,无不想洗刷掉这个字。现在他不想了,在外八年,他越想就越是爱,痛惜起日渐衰落的农村。
他看见城市像一头野蛮的怪物,饥不择食,把眼前的一切都席卷到胃里,翻滚倒腾,消化过后,就成了一个样。怪物越吃越胖,口舌也就越伸越远,农村不过是嘴边的开胃小菜,塞塞牙缝。于是,农村如同弃婴,没人管,没人理,却在脱离自然后野蛮的成长。
看看吧,这股野蛮把家乡摧残成了什么样子。化肥与农药的渣滓,流入河里,使藻类与野草,水草肆无忌惮的占据了河流,逼死了大批生灵。瓜秧与椒子棵(kuo)填进河里,渠道里,逐渐的填没了一条河。垃圾丢在了树林里,等待着土壤的消化。绿意与垃圾,田地与荒河,塑料膜大棚在这对立里显得格外刺眼,是破坏平衡的多余的一点重量,可这点重量恰是农民的命根。至此,他相信了,尽管文明与野蛮是反义词,但是的确存在着文明的野蛮。
话少,相对应的想的就多。想多了,也就容易走神,这不,在去种椒子苗的路上,一直走神到现在。
到了棚前,从棚口散发出的带土味的热气,勾起了回忆,那是在饭桌上与娘的戏言,说以后种大棚都是机械化,用不着您出力。从那过去了多久呢?十多年了吧,十多年了大棚里的农活仍然和“泥土浴”一样,一进一出,泥土就把衣服染了个遍。自己当时真是天真啊,他慨叹道。
九天玄女娇羞迎合湿润 九天玄女36式含羞 天之禁九天玄女的哀鸣2
在农活这方面,他毕竟八年没碰过了,生疏了,处处都需要父亲这个老农的指导,但父亲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他不在乎村人嚼舌根,他爹在乎,村人的每一句话都像打在他的脸上,生疼。人的脸,树的皮,扒不得,扒一下都要命。
“不赶眼时头。”他对儿子,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也没改过来,干什么都像头老牛,慢吞吞地,又不细致。打小,他就觉得儿子干不了农活,更当不了农民。身子骨不硬,没啥力气,又不赶眼时头,完全不是农民这块料。还不如在外面别回来的好,回来惹得他一肚子气。
也是孩他娘走的早,我又不知道怎么跟儿子沟通,孩子打小又不爱说话,三十多的年龄差仿佛天堑,怎么也越不过去。还好他爱看书,所以学习好,小学到初中的奖状贴满了一面墙,谁成想,大学毕业不好好找工作,非要出去闯。闯能闯啥样?就他那张不爱说话的嘴,闯不出名堂。
老了,老了,孩子又不成器,该怎么办呢?没法,那儿子以后日子怕是过得就像和稀泥,越和越稀,没味。
父亲的家乡话,他十句也就听得懂一半,因此犯了不少错,又挨了不少骂,骂就骂吧,也好让父亲发泄一下,这些年他挨得骂也不少了,多一句,少一句,无所谓。
方言是人的语根啊,忘了方言,就和忘了家乡一样。年少时候,觉得方言难听,土;普通话好听,时髦。所以刻意的去学,这一学就把方言忘得几乎一干二净。悔啊,悔到肠子都青了。
年轻欠账,年老还账,这话一点也不错。回来就是还账,当农民就是对自己最好的惩罚。
我也想问啊,儿子为什么回来当农民,可金口难开,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算了,问了,他也不一定不说,而是嗯一声。
他也想说啊,但是不孝的罪恶感,像一块石头,压在咽喉,话冒不出头。罢了,罢了,不说,就不说吧,沉默多年,多一会也没啥。
两代人沟通的最大障碍,不是代沟,不是方言与普通话,而是沉默。他是明白的,明白却无助,沉默如金科玉律根植在心里难以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