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人是轻松,听的人是绝望。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只会越走越黑暗,没有光明的尽头。最终她逃跑了,不,不是逃跑是解脱。
第三任老婆是子豪奶奶介绍的,是和她一起在服装厂工作的离异女人。也是个可怜女人,在第一任丈夫的刺激下有点抑郁,一只眼睛还有点斜视。照理说她是入不了我爸的法眼,但因为他的懒惰,不思进取,家里早已经一贫如洗。再加上他脾气暴躁,动手打人等恶名声在外,早已今时不如往日了,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接受了。
狗改不了吃屎这句俗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他打人的臭毛病又犯了,每隔几天就从他家里传来女人的哀嚎声,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去劝架的人也越来越少,毕竟大家都要工作,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管别人家的琐碎事。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有人跳河了。”这一声吼叫惊动了整个村庄。村民们纷纷闻声寻来,果然看见一个女人缓慢但坚定地往河中央走去,身子大半已经没入水中。几个高大壮硕的村民赶紧下水,把她强行拉上岸。女人被拖上岸的时候,早已经泪流满面,用哭的沙哑的声音哀求:“求求你们,让我去死吧。这样的日子只有死可以解脱,我真的忍受不了了,忍受不了了。”
子豪的奶奶从人群中站出来,拉起她,愧疚地说:“今晚就睡在我家吧,我来和他谈谈。”当初给我爸介绍前,她就反复和他确认不要再使用暴力。我爸也连连点头,对天发誓说一定改。然而誓言毕竟是誓言,该动手时从不克制。虽然只是引荐人,但子豪奶奶还是觉得自己有一定的责任。
第二天,女方爸妈过来把她接走了。又一段婚姻戛然而止。
至此以后,不再有人敢给他介绍了。我爸也依然好吃懒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勉强维持生计。3年后,他突然带回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只有二十出头,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只是这个女人身上没有年轻女孩的活泼生动,每天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浑身散发出生无可恋的气息。
奶奶问她从哪里来的,她也只是不言语,把自己关在房间闭门不出。
村民们都知道我爸又带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可是却从来没人见过她。我爸这次也格外低调,从来不带她出门。
没过半年,女人怀孕了。这可把我爸激动坏了。40岁终于要迎来他的第一个宝宝了,他异常的兴奋,激动的不知道要和谁分享这个喜讯。终于还是忍不住跑到子豪奶奶家宣布了这个只是他以为的“好”消息。子豪奶奶叮嘱他:“女人怀孕是一件大事,一定要多多注意。营养要跟上,少生气。你更不能对她动手,否则容易滑胎。”
听到“滑胎”两字,我爸心里一咯噔,连忙点头,嘴里不停说着:“是是是。”似乎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奶奶告诉我,自从我妈怀了我,我爸确实改变了很多。开始出去找工作,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去工地干体力活。可是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半途而废,而是咬牙坚持。短短几个月从原来200斤的胖子瘦到140斤了。人瘦了,也精神了。村里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纷纷开始夸赞他吃苦耐劳,有担当。每每此刻,爸爸笑得像个孩子一样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奶奶说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我爸人生中最精彩最有斗志的状态了。
可是,我妈妈似乎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模样。我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笑容,每次“妈妈,妈妈”地呼唤她。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睛里是空洞,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爸爸每次下班都会带好吃的给妈妈,轻声细语地和她说话。妈妈依然没有言语,任由爸爸眉飞色舞地诉说着他今天在工地如何如何。没有回应,爸爸也不恼火,吃完饭主动收拾碗筷拿去厨房清洗。
有时候我想妈妈抱抱我,想她亲亲我,便主动跑过去抱着她的大腿。可是每一次都是被她无情推开,然后用厌弃的眼神狠狠瞪着我。我很委屈,哇哇大哭。妈妈觉得烦,一把拎起我把我丢到门外,毫不犹豫地狠狠关上大门,任由我在外面哭的撕心裂肺。每每这个时候都是奶奶吃力地把我抱起来,轻声且温柔地安慰我:“宝宝,别怕。有奶奶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尝过母爱的味道,没有看过母亲的笑容,更没有体验过她亲昵又温柔地喊我一声“宝贝”。她的宠溺,她的疼爱,她的关心注定今身与我擦肩而过。即便如此,只要她在我身边,只要能让我喊她妈妈,我便心满意足。可是上天似乎觉得我拥有的还是太多,毫不留情地剥夺我仅有的奢望,将我从地狱打入无尽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