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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我父母打理花园,侍候猫狗,包揽家里的所有卫生。

  我除去上班,也常到画室、读书房作画、读书。男友和我各有一间书房,外表看来还像其乐融融的家庭。二楼除悦悦母女的两间卧室外,我们都可以进出。那两间房,清洁卫生都由我亲自动手,包括何时开窗放进阳光和月光时间。作为朋友,我的诚实守信,忠于诺言——那不是钱,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尽管她没对我说起什么,那双幽潭里,清澈下,有着深邃、可扩展的无限。

  周末,我打开了一间紧闭的房间,静静地坐在拥抱似的沙发里。不经意抬头,看到墙上镜框里,有一张油画般的照片。那是一个风情万种、气韵生动、细细看去却略显幽怨的中年女子,怀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那慈祥的、神秘的微笑,恍若百花大教堂的圣母。然而,当你专注那眼睛,自己竟会摇晃、飘忽、迷离、涣散,好似那画像中眼孔滴出的不是泪,是血,会溅到你身上。

  我站在那里,腿挪不动似的定住了。母亲拎着水桶,上楼顶浇花,大声喊了一嗓子:“老头子,快来把管子给我接好,我浇起水来就省事了。”我这才从喊声中移开了视线,恢复正常。

  接着,看到桌上压着一个纸条,上写:“恨比爱更深,更疼,更永恒。”钢琴上放着不大不小的铜花瓶,瓶里插着干枯的玫瑰,琴盖上铺着乳白的缎子,直垂到地面。这是一间唯一用百叶窗,加窗帘的房间,琴旁放着小书架,摆着一张螺钿的铜床,可以折叠;梳妆台似仿古的妆奁,钢琴上了锁,琴盖上放着老式手摇留声机,还有几张旧唱片搁在唱盘上。我拿起来一看,全是给小提琴伴奏的钢琴曲,有肖邦的、舒伯特的、舒曼的、莫扎特的……

  这里很安静,好像时光也有经血,凝固在场围里,似有个女人在弹琴,不知为谁伴奏。唱针在齿槽里,发出咔咔的摩擦音。桌椅和地上的尘埃,都在轻声地诉说着,玫瑰花曾经鲜艳欲滴的故事。至于何以干枯,何以静默,何以留下永远不准发声的钢琴、留声机和一部手摇电话。那幅挂在墙上,美丽女人抱婴儿的照片,大概是这儿的主人吧。

  过了一阵,我又在床上枕边,发现《理智与情感》《苔丝》《呼啸山庄》《红楼外传》几本书。我想,也许桌上发黄的字条,会是这里的终极答案吧。再拿起来,仔细看,没有日期,只有年月:1977年9月,没有署名。

  九

  吸尘器嗡嗡,擦玻器咔咔,打破了静止的气场。行动力、领导力、思考力都很强的我,注定要给整座小院小楼,带来色彩流动的春夏秋冬,使这小楼从此有了东风。

  斜杠型的我,与思想丰富的男友,要给这里注入光与热的生命活力。

  周末和节假日,我们这一群不惑和而立之年的朋友,时常相约一起在园里树下,弹夏威夷吉他和曼陀铃,吹萨克斯,海阔天空、今月曾经照古人地神侃。享受着清风老人的温情,一同看美欧大片,议论老庄,谈南北朝到现在的诗词、散文与小说。

  沙龙里没有利益纠葛,没有情感嫉妒,没有竞争厮杀,消费买单都基本自觉。因此大家常在雨后、风后,开越野车,到荒郊野外,找流萤,看星星,追夕阳,睹黄昏,赏晚霞,受着路蝉虫叫、旷野蛙鸣,拍草叶上亮晶晶的珍珠,拍云霞落日、彩云追月。

  淡化物欲,人际纯净,真善美相对多于假恶丑,扎心的问题少了很多,友谊的船有锚,不至说翻就翻。既然流行时尚为活在当下,我们也不必逆潮流而动地撤退于当下的快乐。

  我生日这一天,约了几个朋友。黄昏时分,大家陆续到来,各自做着拿手的菜和皮蛋粥。门铃响了,快递员送来一份包裹,约莫3公斤。收件人是悦悦,电话、名字、地址都正确,我只好替她签收了。因为有客人,我只简单地看了一下,发货地点乃本市精神病医院,名字为田梦吟。

  第二天,我打电话问:“请问田梦吟是你们那儿的医生吗?悦悦现在不在国内……”

  医院那方态度恶劣地回复:“田梦吟是悦悦的生母,在这里住院几十年,此人已在两个月前死去。最近我们从她的遗物里和病友处,找到了一些书、日记、信函、首饰等。我们认为是她的隐私,应该交给她女儿悦悦,所以就同城快递寄过来了。”不等我再问,对方已挂断电话。

  我不敢怠慢,赶忙将此事通禀在国外的悦悦,准备问明地址,将包裹寄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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