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午睡是个人人想干的活儿。老师们检查完睡前的情况后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一整个教室的人就交给一个人掌管,大权在握。一个小人儿拿着教鞭,在教室的每个空间里来回踱着步,被赋予的权力大到了可以对任何一个翻动身子的同学说不,或者用了那根棍子轻敲眼珠子轱辘在闭着的眼睑下的同学的身体。
睡不着可真是让人难过。正是玩起来没够,不知道疲倦的年龄,生生地被要求安稳地躺下不动,尤其是那些满脑子都是玩的念头的男孩子,这一中午的漫长时光就是一种消磨意志的受刑过程。怪怪声怪气地叹息、百般变幻着耍赖,但对于“铁面”的看午睡者来说他们做的都是无用功。一段睡前的预热过后,所有人都被要求进入熟睡状态,教室里不得再有声音。那些睡不着的同学就开始“遭罪”了,闭了眼、蜷了身、且要一动不动,但看午睡的同学自有鉴定是否睡着、睡熟的方法,稍有晃动或是翻覆就会引来训诫,眼皮微张名字可能就上了黑板,那男孩子们满心的英气就被看午睡的女孩子们压服下去,憋了一肚子的怨。
一等午睡时间结束的钟声敲响,那被训诫或被记名的男生就一轱辘爬起,跟在看午睡的女生身后,央求、许诺,要把那中午的违纪一笔勾销。女生就矜持着,按老师的规定做事情,决不松口。男生在这一天里又再次遭受了打击,也只能偃了怒气、憋了怨气,灰溜溜地做一个下午的“好”人。教室里就每天上演着这样的小剧情,生着在不同群类间的小恩怨,但这种“好”与“孬”的关系总是不出一天就平复。
四年级时,午睡改了规矩,睡的时间没变,地点却安排在了家里。这可给了我们这些孩子足够的自由时间。
在家睡觉受大人们的管,但这种管不同于学校里老师、同学的严格,虽然按校规需不得出门、按时入睡、睡足时间,但大人们干了一上午的活累得倒头睡去后,一整个的晌午就属于我们自己了。
完成了大人们布置的家务活,在“快睡!”的催促声里躺上了炕,但哪里睡得着呀。趁大人睡熟,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开始闹起来。在炕上轱辘几下、姊妹们玩一会,要不就到院子里瞅那只一直叫着的知了,或者盯着某棵菜园里长出的野草看上半天,或者就和那只猫玩转圈的游戏……不出街门就不会被看午睡的同学发现,但从街门的缝里可以看着他们远远地“巡逻”过来,看着他们对着每家的街门仔细端量,猜着他们总想抓住某个不守纪律的好施一下“权威”的心理。这样子盯着、玩着就累了,睡着后就起不来了,上学时间到了就需要祖母一遍遍地叫醒了。
东北大炕上亲家母 炕上老丈人与娘被我撞见
轮到自己看午睡时就是迎来了一件极为快乐的事儿了。不用睡觉了、可以尽着自己的心意满村子地跑了,这事儿不等去做,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我们女孩子两个人一组,一吃午饭就出了门。还不到午睡的时间,先到南河里找了水浅处洗了脚、冲了手,和小鱼儿打了招呼,把泡在水里的柳树枝拖出来放到岸边……再到麦田里。麦穗正鼓了粒子向成熟期生长,麦芒一根根尖利地刺向天,麦粒正是嫩且香的时候,就揪下几个穗头,去了芒、用手搓了皮、吹了那一薄层的膜、只剩了粒子。那几十粒捧在手里,原白的颜色,饱满的姿态,每一粒的中部都有一个深深的凹痕,仿佛被什么利器划下去。放进嘴里咀嚼,就沁满了小麦原生的香……或者去掐那种和麦苗一起长的被我们叫做“面条菜”的桃红色花吃。这种菜长到一定程度总在靠近每个枝头的每一片叶柄处伸出一个灯笼状的花苞,花苞顶部绽开五瓣桃红,艳艳的,似乎一串串燃着的灯笼……浸在这样的花事、田事里,早忘记了午间出门所担负的责任了,直到学校那个铁钟敲打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才唤醒了我们------午睡开始了。
我们就顺着村间的路走去。那时候的房子排列复杂,人们聚群而居。一条南河将我们的村子隔成了南北两面。河北面的房子从村东头的坡地处盖起,午后就是陡直土坡上的田地。我们就先去那里,从村中高辈份人的门前走到狭长的李家胡同那些李姓人家的门前,和每一扇黑色门打过照面后,爬过胡同北头陡高的坡路,折转向南走进曹姓人家铺满石条的胡同,查看了同学家门前的牛蒡是否新添了嫩果,就下了前端的台阶右转向西再向南,穿过一条横道进入村中央,然后往北走进王姓的群居处。过了成排的平房、几进的院落,再走向村子最北头的一排房子,看着杏树结的果子开始泛红,看村中最大的那棵核桃树繁密的叶间探出圆的肉果。然后就走下高坡,穿过通向村外的南北路,到了被我们称作村西头的那一片房子,在一长段总是潮湿的长了青苔的路上走,一直到了与邻村赵家接壤处的水渠边,再向南过几排房子到村中东西主路,穿主路向南过河坝走过河中心水泥管道搭出的临时矮桥,水大时就从西面的石桥上走,去到河南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