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嗯。
隔壁邻居的孩子们围在一起欢欣鼓舞地放鞭炮，炮声噼里啪啦地响着，我抱着那袋重重的好吃的，额头上渗着汗，眼泪就要流出来了，外婆该是已经睡下很久了。
打开门，外婆拉着暗黄的枯灯，姐姐把吃的都放到外婆的柜子和箱子里，并且嘱咐好什么东西在哪里放着，七十几岁的外婆，脑子灵光得很，都能记得住。
简单说了几句，我和姐姐起身将走，外婆说别走喽，你们不住一宿？我和姐姐说家里还很忙，没收拾住，还得赶回去帮爸爸妈妈。
外婆说那等一下，转身在炕头靠里面的毡子底下拿出一只发黄的小布袋，从里面掏出四张崭新的五块钱，递到我和姐姐面前：喏，过个年，外婆多的没有，你们连弟弟妹妹的压岁钱带上，不要嫌少，拿着。
我和姐姐没有拿。20块钱对外婆来说简直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外婆也不容易。我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这崭新的压岁钱……
只是我们走了很远的山头，回望的时候，外婆的灯还亮着。
我12岁那年暑假和姐姐一起去了外婆家玩。13岁的姐姐会炒菜会做各种面给我和外婆吃。
那天姐姐炒了西红柿茄子豆角丝儿，做了面片儿，香喷喷的菜汤浇到面片儿上，让我和外婆馋得直流口水。
我们端着碗并排坐在外婆老屋门前，火红的霞光映射着我们红扑扑的脸，外婆吃得很开心，那天她的嘴笑得怎么都合不上。
暑假结束了，姐姐回学校去了。我上了初中，离外婆的家比较近，我就跟爸妈商量以后放学回家去外婆家，爸妈应允了。
那个周末，我睡的昏天黑地，窗外大雪纷飞。
等我醒来，发现身边的外婆不见了，她的被子整整齐齐的叠了起来。我刚要起，门就推开了，外婆拄着拐杖上气不接下气，白色的头巾上被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像慈爱的圣诞老人。
看到我醒来时外婆笑眯眯的，神采飞扬地说：丫头，你看外婆给你买了什么？我怕你吃不惯我做的饭吃不饱，给你买了两个香喷喷的饼，你就着吃就会觉得好一点了，喏，你闻闻！
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骄傲，就像做了一件很大的事情一样，自豪地朝我炫耀。
外婆开心地盯着我吃，看着碗里小米和面条混着的饭，我使劲地点头说好吃好吃！就着饼，我问外婆：你去哪儿买的？
“就在旁边，不远的。”
吃完饭，我去同学家串门。同学的妈妈问我：你今天早上去哪了？下这么大的雪你外婆来山下给你买饼，丢了十块钱在雪地里来回找了好几遍。
我的心剧烈地撕扯着，想起外婆佝偻的身躯，走那么远的路只为了给我买饼，颤颤巍巍地在雪地里徘徊的身影，我十分内疚。
内疚，时至今日。只是万幸，万幸天佑仁善的外婆平安无事。
冬去春来，又渐渐入夏，外婆小院门前有一株矮胖的桑树，叶子换了新的，风一吹过，树叶就哗啦啦地响。
还有一棵傻傻的桃树，外婆说给它喝水它就能长出香甜的桃子，阳光穿透枝叶被风撩起的时候一片波光粼粼，地面上树影斑驳。
外婆的窑洞冬暖夏凉。烈日炎炎的时候外婆不让我在外面跑，怕上火。经常叫我和她在凉凉的窑洞里午睡。
有次睡到将醒时，朦胧感觉外婆在炕头摩挲我的额头，一遍又一遍，细细的手指布满老茧，我揉了揉眼睛，外婆甜甜地看看我说：
醒来啦？你看外婆给你弄了什么？
我看到枕头旁边暗红色的油布上放着一个小竹筛，里面有大大小小的粉桃子，紫黑色的桑葚
油亮亮的，还有莫名其妙的杏儿和李子。
“杏儿和李子是邻居家树上掉到咱们家小院的，都是新的，可惜了，我给你摘桑葚和桃子的时候就顺便捡回来了，外婆都给你洗过了，干净的，甜甜的可好吃了，赶紧起来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