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展露珍宝般小心翼翼摊开手掌，一片泛黄的梧桐叶上，褐色的纹路似分支的河流——这片树叶被他做成书签，一直夹在结婚相册的最后一页里。他笑着收下了，赶紧催她回去和同学合照，她却撇撇嘴，说：“跟一群小屁孩合照才没意思呢，我们来合照吧！”
——你也是小屁孩啊！
大野哭笑不得，在路人的帮助下与她合照了一张小树杈。看着她较真盯着摄像机的显示屏，大野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的毕业作品呢？
“呐，你的毕业作品呢？能不能给我看看？”
“嗯？”她眨眨无辜的眼，“笨蛋小大~那是我为了套路你啦！”
“哎？”大野一怔，不自然地摸了摸发烫的脖颈。
“安啦，那只是属于私人作品哦！不会在公众场合放出来的。”
她过世后，大野在收拾她的遗物时，发现了这份作品的CD。他将其放入电脑的光驱，点开视频。画面里，显得羞赧的男人弯着嘴角抱怨，却在下一刻开启忘我模式作画。柔和的光线打在他脸上，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太过于美好了。
——能拍出如此温柔的作品，果然非你莫属。
——如果有你的身影就好了……原本就应该有啊，这是属于你我的作品，属于你我的秘密。
大野还记得自己看着画面的自己露出软软的笑容，他也跟着笑了，却莫名其妙流下了眼泪。他后悔过，后悔他为什么这么迟钝，直到她怀孕后露出迟疑的笑容才发现异端。
他早该知道的，她虽然每次都会活力满杯地冲上前，却没跑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她很喜欢吃东西，却总是吃不完，一问她，她只是笑着水斣饱了；她时不时会去医院检查，以轻松的语气抱怨消毒水的味道很难闻……
直到两年后，他看见她遗漏在客厅里的医院检查单，震惊了很久——她的红细胞、白细胞和血小板的数值都低于平均值，其他器官也多多少少弱于常人，而最重要的是，验尿那栏显示的是阳性——这意味着，她怀孕了。
“啊！失策了~明明想给你一个惊喜！”背后传来开朗的声音，大野都能脑补出她笑嘻嘻的模样了，但他有点生气——或者说，单纯地气愤自己没有留意她的身体比常人都弱。
“智君，怎么了……？”见大野默不吭声，她不安地戳戳他的后背，头抵在他肩上，清澈的鹿眼展开天真攻击。
大野最终还是软了态度，他转身严肃地盯着他的妻子，问：“你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她不知所措地垂下眼，“反正一直以来也没出过什么大事嘛……”
“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大野压抑住喉间的焦躁，瞥了她微微凸起的肚子，皱起眉思考起来。她偷偷抬眼观察他的脸色，半晌，她收起平时嘻嘻哈哈的态度，平静却坚定地说：“智君，我知道你在担心我这个身子能不能平安生下孩子，但是我要生！不管你怎么说，我会生下来哦！”
大野皱眉，似乎对她的胡闹感到不满。他不介意他有没有孩子，他只介意她的平安，这难道她不知道吗？他们沉默地对视几分钟，谁也没有让步。他看着她眼中闪耀的倔强，心里妥协地叹了一口气：跟她套路他的时候是一模一样啊。
怀孕后，他对她的照顾细致入微，以至于她噘着嘴抱怨他太像老阿姨，总是婆婆妈妈，而他只是无言笑笑，擦擦沾满颜料的手去厨房做饭。
冬天如期而至。大野不放心，在她嚷嚷要出门散步时再多为她添了一条围巾。她扯了扯灰蓝色的围巾，笑道：“哎，我都要被你包成球了。这样的女人谁要啊！”
“我要。”
她的脸顿时染上红晕，她假装用力打了他几拳，最后还是笑着挽着他的手臂，摇摇晃晃踏着厚雪，走在熟悉的河边。晚风凛冽，在他们脸上划出几刀无形的痕迹，大野缩缩脖子，问：“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出来散步啊，好冷……”
“我们来看樱花呀！”
“樱花？”大野诧异地抬头看着被雪压得走形的树枝，“明明只有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