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我舅舅的欢乐时光在他82岁那年戛然而止。
我舅舅糖尿病的并发症突发,血压增高,双脚浮肿,双腿麻木,全身蟹红,肾功能也出了问题。在绍兴第一人民医院住了半个月,不见好转,转到上海长征医院。专家会诊之后,说我舅舅腿上的大动脉堵塞,必须马上做截肢手术,否则大腿也保不住,还有生命危险。
一听说要截肢,我表哥他们犹如五雷轰顶。我舅舅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遭受截肢的痛苦,死无全尸!家人坚决反对,连我舅舅自己都反对。
张阿姨很冷静,自己不能出面,叫我干表弟带着红包去找主任医生,详细地询问了我舅舅的身体状况,还问了截肢与保守疗法的利弊。当我干表弟把医生说的转告给张阿姨后,张阿姨二话没说,拿起手机给我舅舅打电话,说:“截肢,截肢后一切包在我身上!”
光明与黑暗只差点火光,张阿姨要亲手点亮重见光明的火种。
张阿姨的一句话,让电话那端的我舅舅老泪纵横。我舅舅改变了观念,吃了称坨铁了心,决定截肢。
我舅舅对我表兄他们说:“一切由我自己负责,手术同意书上的字,我自己签!”
最后,我舅舅被拉进了手术室。
手术时,我舅舅八个妹妹均派人到医院,张阿姨虽然不在医院,当然她也不可能去医院,在我舅舅的家族里,她连个名分都没有。在我舅舅手术时,张阿姨在老家的土地庙里,点了一对红蜡烛,三炷高香,双手合十,一直跪着。当我干表弟打电话给她,说手术很成功时,张阿姨双手捂着脸,泪水不停地从指缝间溢出。
当我舅舅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后,我表兄他们不知是想开了,还是另有什么阴谋,我不得而知,他们接纳了张阿姨,同意张阿姨陪我舅舅,并请了护工。我干表弟对我说:“他们哪里是想开了,他们把我妈当护工用了,他们知道你舅舅这个样子再也不会折腾了,结婚更是天方夜谭。”
当张阿姨得到消息后,像灭火踢倒油罐子——火烧火燎,立即赶赴上海。她才不管我表兄他们是阴谋还是阳谋,只要能陪我舅舅,照顾我舅舅。她在医院附近的社区招待所住下。我干表弟要她住宾馆,她坚决反对,说:“你干爹吃惯了我做的饭,烧的菜,宾馆不能做饭烧菜,招待所可以。”张阿姨要自己亲手做饭给我舅舅吃。
张阿姨独自一人在上海,举目无亲,既要买菜烧饭,又要到医院照顾我舅舅,更苦的是她还要跑别的医院。由于一些特殊的化验在长征医院没法做,要到瑞金医院,张阿姨就拿着血样挤公共汽车,心里又挂念着我舅舅,心不在焉,有一次差点被人挤出公交车。
我去医院看望我舅舅时,他已在普通病房。我舅舅的性格随着双腿被截而变得暴躁,但见到我,还是乐呵呵的,说:“小佬,幸亏截肢,不然我早就去见马克思了。”
此时,张阿姨手拿着药和一块吸汗布,急匆匆地走过来。见到我,说:“六三外甥,你来了。”说完就叫护工过来,把我舅舅的身子侧翻。我赶紧去帮忙,一接触我舅舅的身体,打了个激灵,我舅舅的身体很烫,问张阿姨:“怎么回事?”张阿姨说:“这几天你舅舅一直发热,医生把所有的抗生素都用了,还是无济于事,只能靠物理降温,在肛门里塞‘消炎痛栓’。”说完,把吸汗布摊在床上,然后趴下我舅舅的裤子,把“消炎痛栓”塞进我舅舅的肛门,手上还沾上大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