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新闻中心 > 情感心理

        药物产生作用后,我舅舅汗水淋漓,体温下降。张阿姨拿来浴巾,趴在床上,心无旁骛,默默地为我舅舅擦汗,把我舅舅的身体擦干,自己却汗涔涔的。

        出汗以后,我舅舅状况大有转好,人也精神了许多。我舅舅提出要我给他与张阿姨拍个合照。张阿姨看看我,又看看我舅舅,脸绯红,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把梳子,跪在床上,给我舅舅梳头。梳完后,又捋一捋自己的头发,整整衣服,坐在我舅舅身边。张阿姨瘦了许多,头发也没染,满头白发,变成一个老太太。我舅舅身上只有大腿,厚厚的绷带绑着,下身似一个大大的倒写的凹字,与头上那个凹字遥相呼应。

        拍完照,我就告别了我舅舅。刚走出门口,张阿姨跑了出来,一把拽住我,说:“六三外甥,你舅舅的脾气越来越不好,照顾上稍有不周,就发脾气,有时还动手,好像我前世欠他的,你多与他在微信里聊聊。”

        我心想,你就是前世欠他的,嘴上却说:“张阿姨,你放心,我会的。”

        也许张阿姨的行动感动了上帝,我舅舅的身体恢复很快,医生说是个奇迹。两个月后,我舅舅出院回家。张阿姨一直陪伴着我舅舅,几乎形影不离,直到四年之后,我舅舅仙逝。

        丧事很隆重,街坊邻居说,解放以后,没见过这样的丧事。仅直系亲属就有八十多个,加上旁系亲属和朋友多达二百,小区的广场上白茫茫一片,花圈都没地方放,只有重叠起来,停钞敗上停满来参加丧礼的人的车。我舅舅家门前,孝棚高起,花筒,蜡扦,闷灯,银锭和被子无数,灵堂上方高挂着我舅舅的遗像,下书一个斗大的"奠"字,左右两边高挂挽联,墙上挂满祭幛满,我舅舅躺在灵堂中央,与别的尸体不同,他满脸都是肉,颜面如生。按照我舅舅的遗嘱,头上凹字发型保留着,双眉像个波浪,中间的川字已经消失,但是,他的双眼一直睁开着,不管我表哥他们,我妈和我七个姨妈怎样呼天抢地地哭,我舅舅的眼睛始终张着。当人伫立于灵床前时,这眼睛始终盯着人,仿佛有话要讲给人听。

        我88岁的舅公提出,让道士先生专门加一场。道士拿出了看家本领,敲打乐器,念读“路引”,挥舞“引魂幡”,并由我表哥执“引魂幡”,绕着我舅舅的灵床,边拜边走。法事完成后,我舅舅的眼张得更大,嘴唇上衔着的红纸也掉下了。

        此时,一阵狂风骤然而起,呼呼呼直吼,孝棚被吹得哗啦啦直响,灵堂上的白色帏幔随风卷起,烛火摇头晃脑。

        狂风之中,张阿姨低着头,佝偻着背,推着我舅舅的轮椅,轮椅上盖了块白布,来到我舅舅的灵床前。

        人们瞠目结舌,空气里弥漫着错愕的气息。

        张阿姨慢慢地掀起轮椅上的白布。人们震惊不已,难以置信。

        轮椅上并放着两条小腿,我舅舅被截下来的两条小腿!腿完好如旧,除了颜色有些改变,像在福尔马林里浸泡过。腿的根部装有一个喇叭状的铜质套筒。

        张阿姨转过身子,伫立在我舅舅的遗体前,三鞠躬,然后揭开盖在我舅舅遗体上的白布。

        人们看到我舅舅残缺不全的身子,领悟过来,哭声再次响起。哭声与呼呼的风声夹杂在一起,阴嗖嗖的。

        张阿姨转身,俯下身子,抱起一条小腿,踮起脚,瘦小的身子倚靠在灵床上,专心致志地把小腿与我舅舅的大腿拼接上。

您可能还喜欢的
最新信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