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如果你背不动书包的话,我可以帮你背的!”她捏着小拳头低声说着。
看着比我小一整个脑袋的盛思思,我小小的心脏突然内疚地跳个不停。临走前便将我钓的一整桶龙虾全送给了她。
那时我不明白她为何非要黏着我们几个总爱捉弄她的几个小孩子,赶也赶不走。直到后来我也成为了一个地方的后来者,才体会这殷切地希望被接受被融合的感情。
不久后的那个暑假,燥热似乎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带走了。邵丹被刮到了长沙,表哥被吹到了江苏,就连盛思思也不知所踪。我用一年时间习惯了一个人跪在太姥姥的牌位前,可还没有等到太姥姥被我从土里气起来,就得到了妈妈要把我带到山西的消息。
这下子,我也要硬生生地被从这个村子身体里掰出去,村子被扯得生疼,却还是一声不吭。就像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外婆在微弱的灯光下替我在保暖裤上缝上一个个小布袋,针扎到手上,却在说大城市坏人多,要把钱揣里面。我翻了个身,咂咂嘴,装作熟睡过去,可一扭身,眼泪就顺着脸庞直淌。我脑袋被一只温柔的大手裹住,摩挲中,床边传来了外婆轻微的抽噎声。
寂静的夜里,外公吐出的烟圈始终没断,外婆的抽噎声也格外巨大。
我在晨雾中坐上蹦蹦车,在大小石头上磕绊起落,然后转乘大巴,坐在最后一排吐得昏天黑地,最后总算坐上了还算舒服的火车卧铺。我与母亲挤在狭窄的卧铺上,看太阳落下,夜幕降临,玻璃窗里映出了一张看似淡定却又茫然无措的小脸。
走下车的那一刻,我不觉得城市的天空和湖南的那个小村子有什么不同。车辆川流不息,人来人往,过去全被火车抛在回忆里。无人再唤我“鸾可”,只叫我户口本上的名字“俞镜”。
第二天我随着下班的母亲一同去买菜,卖菜人坐在小板凳上,或吆喝或沉默,街道两边全是绿油油。在一片绿色之间,一位身着花棉袄的老奶奶朝我招招手,笑眯眯地举起一颗大白菜。我看不清她手里的绿油油是何物,只突然觉得那是外婆坐在一片绿油油之间,仍是同样浑圆的身躯与同样的大板牙。我死死盯着老奶奶,思念与回忆涌上心头,眉头一蹙,泪如雨下。母亲无法控制住我洪流般的情感,只是尴尬地笑笑将老奶奶摊前的大白菜收走,顺便将我一起打包带回家。
时隔很久再想起,我终于承认母亲的那句“和外婆一点都不像嘛”,可我依然有着和当初一模一样的情感。只因每当想起一片绿油油之间的老人,便觉得那是外婆一人在辛苦卖菜,孤苦伶仃,而我却无法伴她左右。当我跟着母亲离开的那一刻,两位老人便失去了最后的陪伴,岁月漫长,孤独无边。
如今我回不去也顾不了,感情缩小成千里之外的小雪点。
来到一个新地方就是站在一个新的起点,过去那些弯弯曲曲的道路不曾有人踏上,倘若让我重新诉说,那道路上必定长满了鲜花。就好像我对一个同学说的那样,我有两个名字,曾经叫做“鸾柯一梦”。没有预兆地,我将这四个字脱口而出,我忘记这四个字是如何从书里或者别人的嘴巴里牢固地镌刻在记忆里的。水旜来的那一刻,就好像我曾经的名字就是这般特殊。
总归无人识我。
“俞镜,想听我拉小提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