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婶子不会想那么多,她只关心自己的田地。这几亩地已深深的融入进苏婶子的生活里,已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了,苏婶子去乡镇赶集就很少,出村如果不去自己的田里就会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去哪里了。苏婶子站在田头,看麦子的长势,看见一颗野草也要拔了去,找一找浇地田埂开的口子封住,有时候就蹲在田头愣愣出回神,像是和麦子交流思想诉说心情。苏婶子看麦田的目光充满了感情,像是在看自己的亲人。那一块田何处高何处低多少米长多少米宽,苏婶子都是了然于胸如自己的手掌一样熟悉的。
苏叔也常常和苏婶子一起去,肩扛着铁锨,把无人种的小块荒地开垦了,平整来,种上了庄稼蔬菜,这里一点那里一处,苏婶子偷偷算了一下加在一起有一亩地了,不由得心中窃喜。现在只要肯下力气上化肥,没有不打粮食的田地,土地是最诚实的,你只要对得住他,他就不会辜负你。干的累了,两口子就坐在新垦的土地上,家长里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说老张的儿子喝醉了开车压了人,老李的儿子做生意赚大发了,小村后街的王三的儿子说上媳妇了,王三转圈子借钱借不到,要借高利贷了,叹息一番这世道,娶一个媳妇要一二十万,去哪里弄那么多钱啊·······,他们两口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几十年了一直说不够。他们说得最多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孙子,鸡毛蒜皮的琐事,他们天天说也不烦,日子在他们絮叨的话语里透出一种幸福温暖的味道。
时间长了苏叔就半卧在新开的土上,潮乎乎的新翻的土沾了一身也不在乎的,就像小时候他的爸爸没时间照顾他,夏天他和小伙伴在地上爬着玩,出一身汗沾一身泥,他爸爸见了笑得眼睛都合上了说,黄土最好了,是庄稼人的根,沾上百病不侵,果然他小时候他身体壮实着呢。现在的孩子脚就不让沾土,难怪现在的孩子都是一脸寡白,弱不惊风的样子,都是接不着地气的原因。
快中午了,两人一前一后相跟着一起回家。村人见了打趣说这两口子,一会也分不开,比年轻人还黏糊,苏婶子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她很满足眼前的生活,她没有太高的奢望,没有想发财的美梦,和苏叔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一直这样,几乎一句嘴也没有拌过,这日子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白开水一样寡淡到没有味道。苏婶子他们从来不感到厌倦,从白开水的平淡里他们总能品出不一样的滋味,他们把清苦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让人眼热羡慕。
依然每天送孙子接孙子去田里,和过去的没什么两样,像是前一天的复制,可变化是在不知不觉里的,孙女就是在这日子的重复里长大离开他们了,村子里又有几个老人走了,去田里劳作的人越来越少了。时光像风轻轻一吹,一年过去了,村子里的年轻人小鸟一样都飞走了,风轻轻一吹,村子在风里晃动着,显露出老迈的样子了,如早年间父辈们传下的破棉袄,看上去很臃肿肥大,可早已经破旧不堪了。
儿子回来了,和苏婶子商量,不想他们种地了,想承包出去,让他们享福,这遭到苏婶子的坚决反对,苏叔也不同意,苏叔说,我和你妈在这田里大半辈子了,你不让种不是把我和你妈的脊梁骨抽了吗,就这样吧,这地我们种着,啥时都少不了你的吃的。工作做不通,儿子也没法子,回县城走了,儿子想不通他爸妈是怎样想的,不就是几亩破地吗,看得比命还金贵呢。
苏婶子老两口还是常去自己的田里,在他们最大的一块田里有一个坟墓,那是苏叔父母的坟,几年前老人老了的时候新拔过来的。现在的小村里请风水仙看坟地都是在自家田里的。一次苏叔和苏婶子在父母的坟前站住,苏叔指着父母前的一片地说这片地是咱俩的位置,回头看着苏婶子,目光里含着爱意,苏婶子看看他又看着属于他们的那一片地出神。站在自己的田地里,这次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一脸宁静幸福,仿佛在想着计划着他们百年之后的光景。
婶子,谁也看不出她是教授的母亲,她只是一名普通的环卫工。她是我们家邻居,他的老去伴随着我的成长,我的成长也陪伴着她的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