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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白天的男女携手而行,这在曲镇是少有的,即便是夫妻也不会如此这般当众亲昵。

  男子宽帽沿下一双水一般柔和的眼睛专注地望着笑语不断的女人。那烫着时髦短发,身材玲珑的女子只顾讲着什么,笑时便拿丝帕捂了嘴,但依然挡不住那好听的碎玉般的笑声。

  这笑声,这玲珑,大婶见过,那次她是喜欢的,而现在,她好恨。

  这女子是瑞玉,没错的。

  大婶见过瑞玉,是去年在吴家的磨坊。

  从路遇吴耀祖,小姨妈就上了心。不过她没有急着找媒人。

  “咱们先打听一下这家人的根性。有钱没钱是其次,最要紧的是人性怎么样。”

  小姨妈往曲镇的亲戚家跑了几趟,一来二去结识了一个裁缝,这裁缝常给吴家上下做衣裳,说起吴家,便来了兴致。

  “人性不错,吴家的老爷子开着药铺,那些买不起药的,老爷子都不要钱。吴家从前清老太爷开始就是新作派,子弟都不准纳妾。也不是好事,弄得几代单传,这吴少爷又是独苗儿一个。”

  “吴少爷没有定亲吗?”

  “这个不清楚。那么大的家业,想来也不愁这个。都说耀祖少爷当着洋差,说不准娶回个洋小姐回来呢。”

  “那是不是已经有了?”

  “我瞎说的。吴家虽然新派,但家里还是老规矩,不说三媒六证,也不兴自作主张。再说怎么也得门当户对吧。”

  “我就喜欢这种有规矩的大家子。”小姨妈脱口而出。

  “有规矩,讲究着呢,”裁缝忽然察觉了小姨妈的心思,“你是不是要给吴少爷说亲啊?”

  “是有这意思呢,所以想问个明白。”

  “这样吧,我这个月底他们家量尺寸,你跟着去看看,顺便问问知根底的人,毕竟我也是个外人,不大清楚吴家的内情。”

  那日,大婶缠着小姨妈一同跟着裁缝进了吴家。

  一进去,大婶就后悔了,吴家人来人往,她是个怕见生人的人。裁缝把她留在了清净的磨坊院。

  那里,她见到了瑞玉。那是个梳着大辫子的女孩,身量没大婶高,但腰身纤巧。小圆脸,嘴角上弯,好像永远都含着笑。

  她是真的爱笑,那笑声如玉环相碰一般的清脆。见多了冷眼的大婶一下就喜欢了这个笑吟吟的女孩,两个16岁的少女初次见面便说了好多,她倆都是戏迷,都喜欢吕布,喜欢九岁红。

  那天是多么的欢洽!瑞玉推着石磨,红扑扑的脸上漾着笑,好听的声音,把故事都讲出了光彩。大婶坐着,听着,不禁羡慕这个大辫子的女孩,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就算是做个丫头,也是快活的吧?因为总有机会见到他。

  大婶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和她说笑了两个时辰的推磨丫头,怎么就风姿绰约地偎在了吴耀祖的身边,成了吴家的少奶奶?

  小姨妈明明说吴耀祖没有定亲。她有些气恼,不理小姨妈,低头往回走。

  小姨妈紧随着大婶,一路自言自语:“这怎么话说呢?怎么都没听裁缝提起呢?”

  其实也怪不着小姨妈,大婶自忖,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是养女。虽然是顶着李家大小姐的名儿,可二娘眼里根本没她这个人,她与家里的下人也就差着一个称呼,平日里纺花织布搓绳子做针线,哪一天不是累到天黑?

  小姨妈提了几次她的婚事,二娘只是应承却不张罗,大婶知道,二娘肚子里又怀了崽,需要人手,能白用她一天就是一天。

  可是吴耀祖怎么就娶了个使唤丫头呢?若说门当户对,自己更有资格,这吴家算什么大家子呢。

  那个瑞玉,哼!又哪里好呢?除了健康红活,生了一张笑模样,哪里就比过我大婶了?

  大婶越想越生气,顾不得日头毒,径直踩在泛着刺眼白光的青石路上,手里的帕子绞成了麻花。

  就在大婶打定了主意陪着小姨妈做一辈子孤老的时候,她听到了瑞玉的死讯。

  “难产,母子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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