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道公子深情,我却不以为意,死人知道个什么深情,夫人在世时,他置之不理,死了倒是来深情款款了,真是叫人笑话。
我虽然看不起公子的虚假深情,但是我还是想要嫁给他。这个念头像是一颗桃树苗,在我的脑子里扎了根,怎么拔也拔不出,只待枝繁叶茂,宜室宜家。
虽然我全无记忆,可我也知道,女子不好直接提这样的要求,我笨,只能时时给他送药膳,送汤药,守在他门口,他若咳嗽,我便去给他调些蜜水喝。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曾经斩敌无情,豪气万丈的将军,竟然很喜欢喝蜜水呢?
他也曾劝过我,不必时时守着他,可我觉得,我什么也没有,朝证时局我也不懂,琴棋书画我全不会,也不能为他做什么,要想让他娶我,只能温柔体贴些。
有一日,他迷糊间喝了我的蜜水,竟看着我怔怔流下泪来,他唤我:“阿妩,对不住,我以为......”话未说完,他便又开始咳喘得上起不接下气。
我心里欢喜,入司空府这么久,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我想上前给他拍拍背,可我的手冰凉,我怕他着了寒气,便只能做罢。
这日,他依旧在祝祷,我在一旁候着,谁想他一歪身,倒下了。
我慌得直喊管家,管家闻声前来,和我一起将公子扶上了床。大夫来了一拨拨,都摇摇头走了,我想公子大概是时日无多了。
他渐渐有些神智不清起来,不肯喝药,只是一日日跪在佛龛前,一直念一直念,活似最虔诚的信徒。唯有我端去的药汤,他还愿意喝一些,且平日里再不喝茶,定要喝蜜水,倒像是那蜜水续着他的命似的。
有时,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眼里是满满的懊悔和痛惜。
我很着急,因为我要嫁给他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它撩拨着我,鞭挞着我,驱使着我,让我越来越想靠近他,可我每每靠近他,他便咳喘得更厉害,血一口接一口地吐,在绢帕上晕出一朵朵桃花。
这日,他喝着蜜水,看着我道:“阿妩,我娶你好不好?”他的眼神悠远,看着我,又穿过我,看定我身后的晚霞。
我心里欢喜,还没来得及矜持,便点头:“好啊!”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他竟然真的求娶我了。
我满心欢喜地待嫁,一针一线绣我的嫁衣,等着盼着婚期。本以为他是续弦,定不会大操大办,可他却说,女子嫁人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可不能含糊,定要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娶我进门的。我心里着急,他一个将死之人,非要弄个大排场,这么着要什么时候此能嫁给他呢?
可他竟然能这么快就将一切准备好,倒像是一直筹备着娶我,我很快就能一偿所愿,嫁给他了。窗外的桃树开得绚丽,满树的桃花尽皆开放,本该是花谢的时候了,可却越绽越盛,原来花逢喜事也会精神爽。
新婚夜,他拉着我跪在了佛龛前,“阿妩,你还有什么愿望吗?”我以为他在问我,便答:“我还想和你生几个孩子,陪着他们长大。等到他们都成家立业了,便和你两个一起看院里的桃花,花开花落,等我们老了,便让儿孙把咱们埋在这花树下,永生永世不分离。”奇怪,我从来只有一个嫁给他的愿望,这长长久久的愿望怎么就这么顺溜地说了出来?
他扭过脸来看着我,“可阿妩,我快要死了,我怕是满足不了你的愿望了。”他的眼里是无尽的悲怆:“阿妩,你走吧,等我死了,你就走吧。我会等着你的,你别害怕!”说完,他一口血喷在我的脸上,就这样昏死过去。
我满头满脸的鲜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管家在外招待宾客,丫鬟小厮现在已是见着我就跑。我傻在当场,连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都忘了思考。却见公子悠悠醒转,他看定我,“阿妩,你的蜜水救过我一次,救不了我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