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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勇在工地干了两年,家里的债也还了一半。他终于不再每天面无表情,偶尔也会回应其他工人的玩笑话。14年春节,他买到了凌晨火车的站票,给母亲带了点莱州的特产,准备回家过年。在两个月前,父亲执行了死刑,赵勇没有来得及去看他最后一面。在得知父亲死讯的一瞬间,赵勇突然有些释然了。“就好像压在身上的担子突然变轻点了,可能这句话听着很不孝,但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他说完这句话,拿起木桌上的搪瓷杯子想喝口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后,还紧握着杯子,用力到大拇指的指甲都有些泛红了。我起身去给他倒水,屋子很小,很容易就能看到水壶在哪里。伴随着水倾倒出来的声音,我听见他低声说——仿佛这样就只能他一个人才能听到似的:“我一直把我爸当成秘密,从来都不提。后来我意识到,伤疤不能一直捂着,只有揭开它,才能好的更快。”

  除夕一早,赵勇到家了。家里好像遭了小偷,门锁有被撬开过的痕迹。他有些害怕,但想到家里没什么可偷的东西时,又被自己一瞬间的想法逗笑了。他推门进去,院子里好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杂草丛生,赵勇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一切在看到桌上的纸条时全部得到了验证。“对不起,妈妈走了。”只有这七个字,落款是在两个月前。

  赵勇觉得自己没有很惊讶,他甚至有点理解母亲。这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不想把一辈子耗在所有人都避着她的村子里,不想一辈子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所以她选择了离开。他只是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把他带走,“是觉得他累赘吗?是觉得带着杀人犯的儿子很丢人吗?是他做错了什么吗?”这些疑问,成了赵勇的噩梦,直到四年后的今天还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时隔多年,赵勇已经不再埋怨母亲了,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看到卧病在床的奶奶的那一刻,赵勇就知道,他暂时没办法再走远了。他在离家不远的小型面粉厂里找了份洗麦子的工作,边工作边照顾奶奶。

  我去看望赵勇奶奶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听相声,十月份二十多度的天气,她盖了两床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她很瘦,穿着暗绿色的上衣,头发已经花白了,看到陌生人的到来有些警惕地坐直了身子,直到赵勇说我是面粉厂的,她才慢慢放松了下来。也许是平时没什么人说话,没多久她就拉着我的手说赵勇从小到大的事情了。我走之前,她拿了一包钙奶饼干塞我手里,说:“我没摊上好儿子,摊上了个好孙子,勇子从小命苦,但他是个好人,你不要排挤他。”面对着老人的请求,我心里颇不是滋味,只得连声应好,又收下了饼干好让她安心。

  几年的经历让赵勇学会了苦中作乐,他把自己工作的地方戏称为“杀人犯家属俱乐部”,原因是这家面粉厂的大部分职工都是杀人犯家属和曾入狱的人。可能怕引起误会,赵勇又解释道“只是私下这样说,因为我喜欢看《搏击俱乐部》这部电影,不是觉得做杀人犯家属很光荣。”相较于几年前,他变得小心翼翼了许多。

  我不得不承认,当赵勇提出要带我去参观一下的时候,我有些害怕了。即使我清楚地知道犯罪是个人行为,犯罪行为与他的家人无关。社会上的很多人也许清楚这些道理,但仍会选择尽量避免与罪犯乃至罪犯亲属接触,或许因为这是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

  面粉厂空间很小,我进去的时候,几乎被呛的喘不过气来。逼仄的空间里十几个人在工作着、装卸、运输、操纵机器。和赵勇一起洗麦子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女生,叫孙静。她的母亲捅死了家暴的丈夫,被判处六年有期徒刑。父亲的家人视她为仇人,母亲的家人也跟她断绝了关系。她辗转了很多地方,才在这个面粉厂安定了下来。“在这儿有种归属感,不会有人歧视我。”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我们都有要等的人,也会互相鼓励。”“可惜赵勇没有要等的人了。”

  虽然和面粉厂的人情况有些不同,赵勇还是很受这些人喜欢。因为年龄最小,心眼又不坏,肯吃苦,所有人都把他当弟弟一样照顾。参观完之后,又多了个“赵勇好朋友”头衔的我被热情地留下吃了大锅饭。临走时,我对他们说了句对不起。为我对他们恶意的揣测、为我没有水旜口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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