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升上本科,日子也没有就好过很多。几年前考大学,父亲知道她连三本分数线都没达到时,那一整年,她偷瞄父亲,都觉得他的面部仿佛像沙皮狗,整张脸的皮肤、肌肉和嘴角都呈现出一种下行状态。一整年回到家,都没有再跟她说过一句话。偶尔邱佳卉喊一声“爸”,她爸睥睨一眼,也就迅速转回去。
邱佳卉爸在他那个年代上了大专,毕业后90年代被分配到三线城市纺织厂认识了邱佳卉妈,当了小半辈子工人,有了邱佳卉这个独生女之后,突然觉得身负重任,自己要更加努力,成为女儿的榜样。30岁那年,老邱参加国家司法考试,从纺织厂工人摇身变成律师,头几年一直一个人夹着一支公文包,带着复印好的名片和宣传单跑各大医院住院部,专门散给患者家属,那几年打了不少场医患官司,收入可观,带着一家人一跃迁徙到二线城市定居,实现了属于他那一代的初步阶级跨越。老邱出于自己的成就,坚信只要努力,无事不成,一代要更比一代强。时值优秀女性崛起的年代,邱佳卉爸看电视时,每当遥控器调到有邱佳卉澜、董明珠、央视财经女主播出现的台,就会立马大声喊邱佳卉出来,让她坐在沙发,好好看看,熏陶一下独立成功女性的气质内涵,心里也暗搓搓的立志,要把女儿培养成她们这样的女强人,最好也像邱佳卉澜那样,去美国拿个学位。得知邱佳卉没考上大学的那一刻,可想而知,对于老邱的打击和挫败,仿佛是所有关于下一代的梦想毁于一旦。说来也奇怪,什么‘爸爸是女儿的前世情人’,邱佳卉是从来都没感受。想必‘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邱佳卉爸也同样无法感同身受。二人关系,有一种官方的礼貌、疏离,像是处在一种上司对下属式的无限期待中。升上了本科,邱佳卉爸的面部肌肉终于正常归位。邱佳卉回到家,父亲也会拍拍她的背说,不错了。可至此之后,就像是着了魔,这句‘不错了’听起来总像是种无形的敦促。邱佳卉觉得,这样还不够,我还可以继续往上走。
一晃,来到美国,身边同学的年纪是23、4岁,而此时的邱佳卉27。读书那两年,邱佳卉交了个男友,Adam。来美国第一天下飞机,第一个跟她打招呼的男孩。
那时,邱佳卉两手拉着三箱行李,背着双肩包,出关口,拽上一辆行李拖车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放上,推着往Terminal出口走。出口零星几个举着名牌的中国人,是南加州华人学生组织的志愿接机服务。邱佳卉也提前预定了接机,可在名牌上浏览两遍也看不见自己的名字。正要拿出手机联系接机学生,就见一个男孩满头大汗的向她跑来。“哎你好,不好意思来晚了,叫我Adam”,说完伸出手,要跟邱佳卉握手。邱佳卉下意识打量一番,男孩个子178左右,黑色短裤配蓝色短袖,蓝色已经洗的泛白,领口被汗液濡湿,一脸真诚看着她。
往后的一天傍晚,Adam坐在沙发,邱佳卉躺在他腿上,仰面问“你说你当时怎么一跑来就知道要接的是我?”,Adam捏她脸说,“我当时看见你就想,管她是不是我要接的人,我今天就要把这小胖姑娘接走”。邱佳卉撅嘴,“嘿你说谁胖?”,Adam俯身吧唧亲一口,“没事我就喜欢你这小胖丫头”。
初识那天,邱佳卉还没反应过来,Adam就顺手拎下拖车上的所有行李,把拖车归位,拎着全部行李往后备箱装。路上闲聊,Adam是MechanicalEngineer专业,南加州一所老牌名校读硕士,本科就来了美国。邱佳卉听着频频点头。“你呢?”Adam问,邱佳卉只说自己来读MBA,其它经历不再提。
开到所租公寓,室友还未到,拿不到钥匙进门。Adam就带邱佳卉先去了家居店,说是先置办点儿家具,等有了钥匙,好直接搬进去。
美国这家居店,比在国内逛的更大,进店同样的灯光明亮,照的光滑的茶几反光,连木头都被照的发亮。邱佳卉情不自禁地开始找寻那支国内的真皮沙发。一路路过帆布沙发,沙袋沙发,终于找到真皮沙发区域。邱佳卉绕着它们来回走动,边走,边手掌在它们身上摩挲,俯身仔细审视它们的颜色、皮质,试图找寻一样的纹络。勉强找到件相似的,它们有着一样的橘棕和散布在沙发表面影影绰绰的真皮纹路,只是当邱佳卉坐下去,那柔软到深陷其中,被包裹的感受,与记忆中的感觉还是不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