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嫲可能会责骂他,说:“别人都知道你是傻子,谁会跟你玩呢?谁愿意跟一个傻子玩?”乃安瞧瞧把眼泪掉进被子里,这样,阿嫲就不会发现他没有睡着,而是在哭泣。
乃安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屋后那一大片田野。田野里框着两块地。阿嫲便在这里种油菜,油菜长高了就变成油菜花,只要油菜花开,总会有一堆赶不完的蜜蜂。乃安不敢靠近半步。只好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看着蜜蜂嗡嗡飞来飞去忙碌着。乃安心想,孤独的人像忙碌的蜜蜂一样,也在为时间的流逝忙着呢。阿嫲年前在田边种了些芋头。此时就到了收获的时候。把挖出来的芋头切片,直接放进锅里,加水加盐,加点花生油,混着米一起煮,做成芋头饭,饭就会变得格外糯香,乃安很喜欢这样吃这样做成的米饭。阿嫲拿着榜头走在前面,乃安不紧不慢地跟着。
乃安有些时日没来,才惊觉前些日子种下的花菜已经长成青壮的一片。个头精神饱满。看来阿嫲不少给它们浇水。地旁有口不封口的井,每次乃安过来,都不见有人把盖子盖上。乃安觉得就是因为它夜里着凉了,才会流出那么多的泪来。阿嫲就舀着这些泪,淋在土壤上。
居正手里端着碗,站在门口,门虚掩着,却见里屋没人,转而,才看到远处田野里有两个身影。他把碗搁下,向地里跑去。
“乃安!乃安!”他用力喊着。乃安回头,看着他的身影正像光圈一般移动着。乃安多想也这样跑过去迎接他。
“乃安――我――”居正气喘吁吁地半弯着腰,过了好一会,才说:“我煮了蘑菇汤,给你们盛了一碗,放在门口了,你们回去记得吃啊。”
阿嫲连忙说谢谢你谢谢你;居正害羞地露出两颗门牙,礼貌地说不谢的。
乃安唯一的朋友是居正,其他人有时候则会跟着他过来找乃安,尽管大多数时候只是过来串个门。
乃安有一次问居正,说:“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居正愣在原地,正视他的双眼后,又摸摸他的腿,嘴里奇怪地问:“不会啊,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傻子?”
乃安很感激居正没有觉得他是傻子,这样说来,乃安跟他们一样,都是正常的人。不过,“因为我不能跟你们一样跑来跑去啊。”
“哎,”他挠挠头,才像想起什么事情一样,说:“你说这个啊――”
“我阿嫲也不能下地走路啊,所以你才不是什么傻子,相信我。”
乃安觉得他的眼泪就要逃出眼眶了。却又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抬头看看天空。那天的天空,真蓝啊,像被洗过的柔滑的丝绸挂在天上。
阿嫲叫居正先不急着回家,等挖好芋头,一起回家吃芋头饭。“可香了!你一定想吃好几碗米饭的。”阿嫲吸吸鼻子,像土狗一样到处嗅着食物。
乃安和居正相视而笑起来。太阳被白云筛掉颗粒,阳光毫无杂质地洒下来,使万物精神抖擞。
“乃安,阿才医生说今晚会刮风,让我们呆在屋子里不要出来。”当两人坐在地陇间的小道上时,居正心有忧虑地说。
“刮风?像平常那样子吗?”乃安疑惑刮风是很恐怖的事情吗?
“啊,不是――当然不像平常的风,这次的风,很大很大,能把你整个人吹起来,你千万不要跑出来。”居正跟乃安比划着。
乃安似懂地点点头。阿嫲正在井边凑着打上来的水桶洗掉芋头的泥巴。居正想去帮忙,忙被阿嫲推走。
芋头裂开后,嵌在白花花的米粒里,线条分明,仿佛雪中开了一朵朵淡紫的荷花,还带着香气。“芋头就要这样绵绵的才好吃,不粘牙又软滑,吃几个都不够。”阿嫲乐呵呵地往居正碗里舀饭,还不望压实些。那些饭粒恨不得都掉在地上了。“我吃很多了,再吃不了那么多的。”居正说。
阿嫲只好停住,把锅盖盖上,把盛得满满的饭递给居正。芋头饭吃得人心满意足,肚皮鼓鼓地,整个人暖和起来。阿嫲还留了一大碗给居正带回去,他阿嫲一个人在家,不能少了她那一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