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夫妻俩这是梦到一起去啦哈哈哈。”哲爷嘲讽地笑了。
“啊哟,亏你还和我一起研究神魔鬼怪的学问,你怎么还不懂啊,我家阿优,莫非就是夜郎故事里的轱辘首?这轱辘首,果然是处处存在的生灵呀!”
“那是你自作多情罢了。”
“不不不,哲爷,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提我也倒是无所谓,你今晚就跟我回家看看,半夜里我来喊你,我们去打探打探阿优的棉被里可有脑袋没有?”
“你自己和她同床共寝不就好了,她可是你媳妇呀。”
“别废话了,我可不敢。”
“罢罢。”
三更时分,正成准时起了床。这也依然是昏暗的冬夜,依稀之间,夜色中幻化流动的云层间似乎还落下了零零星星的细雪,还未触碰地面,这孱弱的雪便在冰冷而锐利的空气中化为乌有。
走廊上有一种白天没有的感觉,仿佛那木板地,那移门,那庭院的松柏,都是映在水里的倒影那样,朦胧而脆弱,抬头再看,明明夜空中毫无星辰的影子,是个标准的朔月夜。
咦?正成呵出一口白色的水汽,水汽飘散而去的瞬间,哲爷穿着日间一模一样的衣裳,连一件披风袄子都不穿,赤着脚,站在走廊摸黑的尽头,白得透亮,简直像那定严瀑布里的白鲤鱼。
“喂,哲爷,哲爷。”正成小声招呼着。
哲爷反倒纹丝不动,对正成招手。正成便兴冲冲地迈着小碎步往哲爷的方向跑去,心里却像怀着小鹿一般七上八下的。
“嘘,”哲爷做了个静默的手势,“哎你这个宗老爷,真是被你说对了。”
哲爷提起身后的小灯笼,对准阿优房间的移门缝。正成便欠身轻轻趴在门缝边,眯起眼睛往里瞧。“这个角度,啥也看不见啊,被挡住了哇。”他咕哝着。
“宗老爷,你看夫人的化妆台那面镜子,可是擦得雪亮,正巧反照着床头那儿呢。”哲爷提醒道。
“唔,我瞧瞧。”
“啊呀!”正成一下子跳了起来,朝背后蹦了好一段距离,跌下廊沿,踉踉跄跄地撑着地才不至于摔得狼狈。他神情紊乱地抬眼看着已然淡定自若,轻轻吹灭灯笼里的蜡烛芯的哲爷。
“果然!”他尽量压低声音,声音反而显得沙哑不堪,显示出一种“你瞧,正如我所料”的胜利感,却又无法遏制地浑身发抖。这种颤抖,说不好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所致了。
“我们走一趟?趁还没太远。”哲爷伸过手去拉正成。
“会走多远?像上次的麦田那么远吗?”正成气喘吁吁地一步跨上走廊。
“我猜不是,上次麦田,那多半是迷路了。这次她是熟门熟路了,异常坚决呢,看来是踩点和打探了很多次的结果。”哲爷解释说。
“不是说白天和夜里是没有关系的,判若两人的,夜里那是没有记忆的吗?”正成疑惑不解地追问。
“因人而异吧,毕竟,这种潜意识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啊。”哲爷说,“你看,这个在《民俗画典》里被叫做——梦之灵。这个概括才比较官方,毕竟你接触的夜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是庶民的话题,并没有研究谈起。”
“这样啊。”两人边走边说,那方向,无疑是朝着一轮异与其他的金黄而去的,即使在这朔月夜,已然流光溢彩的金黄。
哲爷继续说着:“但梦之灵毕竟是高于轱辘首,飞头蛮,甚至是井里的阿菊那个食器屋的。也就是说,这跟头颅彻底离开躯体,自己飞,回来再连接上;或者头颅并不离开身体,只是变成长颈怪,在周围绕来绕去的探索,并没有本质关系。”
“那就不纠结这个形式了。”正成表示肯定。
“所以生灵这种事,和亡灵本质上也没有区别。亡灵因为死了这个前提,但又有牵挂才不能成佛消失,而生灵是活着,可是也有牵挂,在清醒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无法了却心愿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