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由地,陷进去了。
山佑拥住曼卿。
拥抱住,不放开,就像上辈子她倾心于他。
就像——
在那昏热躁动的午后,素卿将发间金簪步摇一一拆下,一头的好头发直如一匹墨缎抖铺开来,她翘着兰指将旗袍的排扣一一解开,慢条斯理,眼神迷离,绛唇好似衔着一团烈火,在他的脸颊上呼来呵去,酥酥痒痒,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她要把自己献给自己心爱的男人,她自己就是最名贵的礼物。
那些金主老板哪个不巴巴儿地眼瞅着她嫁入长家,迫于长家财大势粗不敢妄动,倘若此刻她还是戏班子里一个角儿,纵使矜贵,哪敢拒绝贵人所“邀”?
“九珍有我好吗?”她在他耳边呵气,“我能给你的好处她给不了。”
是啊,据她所知,九珍未嫁前是不答应与他同床共枕的。
如今老太太仙逝,二人婚期延迟,他定然益发急不可耐了。
素卿几近笃定地贴身上去。
冷不丁地,却被长佑一把推开:“弟妹自重!”
吃这一拒,素卿伏倒在床榻上,仿佛跌入无尽深潭,溺毙了,无法翻身。
长佑开门离去。
素卿将头埋进衾枕里,哭得昏天黑地,不知人间何世。
长佑正要关上门时,却忍不住停了脚步,悠悠回身,望一眼伏倒在床上衣衫不整的素卿。
难道这一切不是他自己造成的吗?
要不是他总在她最无助的时刻出现,她怎么会依赖于他,怎么会痴心若此?
难道他没有错吗?
她的一生又由得她自己吗?
她错以为自己嫁的是他,孰知造化弄人至如斯田地呢……
他有什么资格装清高。
但,她不仅是素卿,她还是自己的弟妹呀。
还有九珍。
若是自己一时心软不顾世俗地与素卿一起了,她又该怎么办?他怎忍欺她?
……
时间往回播。
长佑先于长安认识素卿,长佑带素卿第一次接触电影,送她西洋怀表。他不过是觉察出她明眸中隐隐的疏离冷淡,她好像是不快乐的。然而在她看来,这个世界的温度便是由他开始递送到自己的身上。那些新奇、有趣的字眼,莫不与“长佑“二字勾连结伴。
谁都没有要爱上谁的打算。结果却差强人意。
怪得了谁呢。
冥冥中,万般不由人。
……
长佑看着长安房中兴起的冲天烈焰,掩面而泣,九珍揣着明白装糊涂:“别为长安难过了,他去了,素卿也去了,老太太有他们陪着,也不孤单。”
……
记忆的碎片在拥抱的一刻组合重整。
山佑明白了,所谓“泽水困”,只因他前世起孽因、逃孽果而生,今生来报,令他饱受爱而不得之苦。
曼卿在他恍然的一瞬将他推开:“山佑,我只爱长安。”——这昨夜的恍然。
长安!
原来兜兜转转,三个人竟摆脱不掉这段孽债。
他低下眸,只见稿件标题“风月债”三个黑体字赫然映入眼帘。
白纸黑字,如同盟誓。
那个“债”字,早已被泪渍晕染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