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上的手停了下来,沈先生坐了起来。
那夜,他告诉我,诗婉是母亲安排的,嫁进来之后才知道她不会生育,于是母亲又把昭仪娶进了门。昭仪嘴巴毒,只要去了诗婉的房她便过来闹一次,因此多是睡书房的。
那夜,他和我说了很多事,我心不在焉地听着,身上的香水味笼罩着整个房间,我问他:“身上的香水味好闻么?”
他把头埋在我的发间:“好闻。”
“闻香识女人?”我冷笑一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花才刚浇到一半,老夫人房间的丫头就急急忙忙跑过来。
“少,少奶奶……快,快……”
“有话慢慢说便是,这么着,老夫人是想听曲儿了还是看舞啊。”
话音刚落,老夫人的拐杖便进了我的院子:“到底说舞厅里出来的,嫁了人也别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
身后跟着的,是大少奶奶还有她的丫鬟,一个个也都愁眉苦脸的,看不出欢喜样子,鼻尖里淌着的,是整座沈府特有的气息,深沉的,说不出的尘埃味道。住在这里,也难怪。
“妈,您这么快就回来了,早说一声,胭脂也好下厨去,给娘和姐姐接风。”我上前挽过老妇人的胳膊肘,“您坐。”
不料,手被重重地甩开了,面前的人仿佛用尽了所有气力:“你别在这给我说好听的,走,去看看你干的好事。”
昭仪吊死了,用一条大红色的裤子,吊死在了房间的正门口。这时候的昭仪不再嘴巴伶俐,就连那跋扈的性子也弱了几分。全身草草套上了喜服,唇脂也抹到外头去了。
不,那不是唇脂。看这如血一般的艳色……这就是血!想到这里,我不禁后退了几步。
昭仪的嘴巴被人剪开,血迹顺着那白皙如瓷的脖颈留下去,再从裤管里淌出来。一双眸子狠狠地瞪着,写满了恐惧。没人知道在这之前发生过什么。
房间里处处凌乱,镜子碎片散落在地上,描妆的物件也都七倒八歪,这时候我注意到了抽屉里那盘被打碎了的胭脂。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诗婉眉头深深地皱着,不愿意再去多看她一眼。
从早上胭脂苑的怒气冲冲,到现在的质问,我终于懂了。昭仪是个聪明的人,住在这宅子里的也都是些聪明人,可是,唯独什么都不愿意沾染的,最后倒是沾染了一身的尘。
唇角勾起一抹笑:“姐姐说什么呢,胭脂才疏学浅,实在听不出姐姐话里的意思。不过,怪也就只能怪二少奶奶平时太招摇,说话不过脑子,这不,被人剪了嘴巴。”
没错儿了,这就是一个杀人者应当有的姿态,卑劣,且理直气壮,她们对此很满意。
我被赶进了后院的厢房,这里处处杂草丛生,但也舒服。听说我搬出来的时候,大少奶奶带人把胭脂苑上上下下搜了一遍。落难的主子,陪葬的丫鬟,仙凤也只能跟着我搬到这个杂草丛生的草房子里。
闲暇的时候我还问仙凤,是不是和这沈府里的人一样恨我。仙凤眼睛闪躲我,我也就不再问了。如今我搬进这间厢房已经三四天了,门口的积雪已是几重深。想来有空应当扫扫雪的,至少好过无事可做。
“姑娘,听说沈先生要来看您,被老夫人拦下了。”
我笑笑,看与不看,也还是这副样子。闲来无事便看雪,雪花飘零就想起来那封信,心底这才再凉透一遍。
日子老去,仙凤说是才没过几日,我却感觉已经过了无数个春秋。
“姑娘,姑娘。这……那,后院……”
我把袄子又紧了紧:“怎么着,后院的雪再不扫就要埋人了?”
“真……真的埋了人了!”
看着仙凤慌张的样子,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伸出手摸了摸她冻红的脸颊:“瞧你的可人模样,火刚生起来,还不赶紧去暖暖。让戏班子的人瞅见了,保不齐把你抓起来,送进园子里唱曲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