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怎么办呢?我的第一反应是钻回桑拿房。身后有人用脏话大声叫喊着,有人从浴池中“哗哗”淌水逃命。接着是更多的嚷嚷:“杀人啦!杀人啦!”
桑拿房里面的人听见声音一股脑冲出去,空荡荡只剩我一个人。我浑身冰凉,血像从身体抽走了。我又打了一个冷战,连泼了几瓢水,水汽如火山喷发,我要憋晕过去了,于是跑出来。
外面乱得一塌糊涂,许多人如受惊的野马冲出口跑。浴巾掉在地上,下面的脏东西随着奔跑前后甩动,丑陋且滑稽。这时浴池的水已成桃红,血腥不明显——我对那种铁锈味相当敏感。
站在桑拿房外,我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等会警察来了想走也走不掉。我是重要的目击证人,可能是最重要的一个。况且江湖有它自己的规则,没有无来由的刺杀。我大胆猜测刚刚发生的就是那个还“债”故事的结局。触手松开捂伤口的手,是否说明他已觉悟——自己暴露后再无路可走。死在大澡堂子,虽然不体面,但也没多少痛苦。依毕鸩鲁就想死在澡堂子里。一般情况下,人被割喉十几秒就死了。在被热水浸泡的澡池里,只会更快。对一个“欠债”的江湖人来说,这算善终吗?
我四处张望,这时看见老王从干蒸房那边出来,他急匆匆凑上前,扒开外围的人圈。然后他觉察到了我,转而向我走来。
“你……看见了?”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小声地问。他的眼神渴求得到肯定的回答。
我没做声,缓缓点了两下头。
“真的?”
我压低声音:“嗯……”
他一把紧紧拉着我的手臂,转身冲桑拿房去:“可以给我讲讲吗?”他不像在询问,像在胁迫。
我回到桑拿房,里面只有我们两个。我还没开始讲,又觉得喘不过气,说:“去楼上吧。”
我从储物盒拿回手机,朋友留下两个未接电话。我拨过去,说:“你别来了,这边出事了。在烧烤街等我,我等会和你讲……”说完就挂了。
我和老王去了电影院,那里果然也没人。荧幕上是《无间道》,“傻强”正在车里吐血。我和老王简述了刚才的经过,但没告诉他看见了刺客的脸。
“一点没看见杀手?……”他不甘心,追问道。
“水气太大,只模糊看到是一个瘦子……”
“想不到……真想不到……”他持续摇头,像上了发条。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我当然也要向他索取故事的前半部分。
“这个就复杂了……”他右拳抵在下唇和下巴之间,想了几秒,终于说道:“这样,我们之间的交流不要……”
“那当然,那当然。”
“想要他命的不止一个,其中一个就是这里的老板……还有一个是市房管局的郑局长,不是正局长,是副局长,那个郑……我不清楚……这个不能乱讲……主要就是钱,没别的。你最好赶快离开这里,君子不立于危墙……等我出书,买一本,里面都有。现在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现在也要下去看看结局……我是说,我和他毕竟认识这么久……”他最后的两句话其实矛盾,“结局”二字冷酷无情。不过,艺术创作的事,我也不懂,不评价。听见“市房管局郑局长”我倒是心里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