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余接到小撒后轻轻的把他放到了塌上,看着嘴唇发白,满脸没有血色的小撒,头发瞬间爬满银丝,连皱纹都紧紧凑在一起。
这皱纹叠皱纹,愁叠愁,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请来的郎中也都摆手叹息。孩子发烧太高,怕是要烧的糊涂变成了傻子。
傻子也不怕,我能养,可就怕起不来了呀。
隔壁婆婆闻声赶来,改名字,一定要改,都说这名字跟人的这一辈子都是一起来去的。息息相关,叫啥名这活啥样的人,走啥样的路。小撒,小撒,叫了这么些年哪能不撒手离开?
床头的老余,一言不发,眉头紧锁。目光紧紧凝视小撒。
片刻后,一声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来小的也听的见,也听不见。
强子吧,这是襁褓里带出来的名字。
第二日清晨,小撒未醒。第二日黄昏,小撒未醒。第二日深夜,小撒未醒。老余寸步不离的守着,看着老余憔悴的模样,足足定有大半条命耗去。
撑不住的老余一个踉跄把头磕在了床角上,莎红的献血止不住的往外冒,老余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反应过来后赶紧用手掌心对着小撒的额头。
愁眉依旧不展。
烧依旧未褪去。
老余突然一个眼神闪过希望用像枯树皮一样的嘴唇对着小撒被烧的通红的耳朵说了一句话,很轻,很轻,轻的仿佛像发丝佛耳一般。
你要是再醒不过来,我挖了自己的眼睛,陪你一起离开。不能让你一个人独自走,我放心不下。
这声音又空灵的人害怕。
不知是老余的话有效,还是苦命的老余感动了上天。
一声微弱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传开:以后你做我的眼。
老余两眼放光,像是……希望的光。
好好好,醒了就好,我去给你倒水。老余用颤抖的手倒来的一杯水也洒的只剩了一半,
半杯水下肚,看着小撒通红的脸慢慢退红。
老余却突然倒下了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落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把整个世界银装树裹。
……
冰雪融化,春渐渐来了,不知为何,今年的春天似乎不同往年,花开的不艳丽,鸟叫的不动听。
小撒再次进入学堂。
这次的小撒一个人走山路,走公路,足足用了进一个月的时间。
年复一年,说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好,说是小撒比别人努力也好,总之再次听到别人提起小撒时,不是感慨就是惋惜。
小撒再次出现在村人的面前,已经是西装革履的大人,摆了酒席请了全村的人,这是一场隆重的告别仪式,显的格外煽情。
这一别,就再也不见了。
我也没有带走什么作为留念,该记下的都刻在了心里。窄巷的旧人我依然思念,自己也是个青灯不归客了。我要带着老余去北京了。他以前天天念叨让我有了出息一定带他看毛主席。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在村人的注释下,少年一手拿着刻着雏菊一根长棍,另外一只手紧紧的环抱一个古青色的坛子。渐行渐远,而后伴随着淡淡的薄雾在视线的凝视下消失。
……
少年走后,躲在榕树后一位扎着麻花辫的姑娘,缓缓站起了身来,两个眼睛里灌满泪水,却一滴都不曾落下。
思绪飘回1982年。
阿然,我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人呀!
阿然抬头望这逆光坐下的小撒,满心欢喜。在村子里,在学堂里,他从未见长得像小撒这样如此俊俏的少年,这模样完全是从画里面走出来,虽然小撒的眼睛一直呆板注视着一个地方,但眼睛里的光却清澈无比。看着,看着总是让人流连忘返。
阿然不知道形容怎么小撒,想了想后说道:像雏菊。你可能现在还不知道它是什么。你等等,等我们都是成年人的模样,若是你还能想起来,你一定知道它是什么意思,那么你再问我的时候,我一定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