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我一直愁眉不解,叼着画笔面对空空如也的画板,不知如何下手,我的眉头皱到了大赛那天清早。
不是因为我想到了该画什么,而是因为我的过度紧张导致了短时期的失明(反正医生是这么说的)。我在房间里摸索着,我碰到了画板,把上面的画布、画纸和笔都撕了、撅了,我的妻子在一旁,从声音上听,她哭了。
“咱们还是回家吧,好好地过日子也不错,别再这么拼了。”
或许这是我当时最好的选择,但,我就是这么固执啊。
我来到了赛场,我听到这次的比赛科目是:人文。这是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还能摸得到,妻子帮我挤好了油彩,我感受着纸张和画布的位置,剩下的就是凭着感觉来了。当我宣布画完时,我听到评委席中的悉悉索索,有人质问为什么我的画中没有人,我的回答是:人已经离散了。
聪明的你也一定猜到,我画的是那张我一直呆在钱包里的照片,那张阳光灿烂的午后,只是照片中少了我们两个的身影。
我画完画后便回家了,我要做的已经做了,至于最后会不会得到认可,与那时的我无关了,我的心里早已被其他的什么东西占据了。三天后,我的画出了名。获奖词说,我的画中的朦胧在引导着这一代人,寻找着他们的心。我听完之后笑了笑,我连自己的心都找不到……
我的职业生涯还算不错,四十二岁的我就拥有了那些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财富。记者也是常常堵在家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最后我搬到了一处深山老林里,盖了一座小房子。
躲到了深山老林,却躲不掉,对她的思念。那些多次惊醒的梦、那些辗转难眠的夜、即使是在飞机上也会令我魂牵梦绕的身影、她的虎牙……还有,那次和杨郁相见。
我有那么一段时间一直在托人寻找菱楠的下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或许我想补偿她,或许我想向她解释。但寻来寻去,依旧没有她的影子,当我陷入绝望,大病三天时,我发现了杨郁。
那时的她在做服装设计,我们是在一次博览会上再次相遇的。多年不见,杨郁倒是没什么变化,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当我向她报上名时,她还不敢相信,我的容貌竟老到了如此地步。
我们两个在博览会上聊了起来,还没聊十分钟,我便急不可耐地询问她是否真的菱楠的下落。她先是一愣,让后又假装十分自然的样子,她说她们好久没有来往了。
回到家后,我对于杨郁的感情十分气愤,心里一阵怨念,然后……是被绝望侵蚀,但没想到的是,我最后居然平静了下来,仿佛,是认了命。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托人寻找菱楠。
当我四十八岁时,我被检查出身患阿尔兹海默症,新闻媒体在知道此消息后都炸开了锅。我不知道这是对我的惩罚还是救赎,我渐渐的忘掉了我的妻子、儿子、画作、父母,我忘记了他们所有人的相貌,每天醒来时,我看着病床边的人,他一遍遍的自我介绍,我才能想起个轮廓,然而,楠菱的事,我一点都没忘,从这点看这场病应该是对我的惩罚。但绝望背后总伴有希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里,我反应过来,一直在我床边照顾我的护士,正是那阔别多年的故人。
那天,我独自坐在病床上看眼神直愣愣的看着电视,手里拿着画板和画笔,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我甚至不记得刚看过的电视节目演了什么。
“来,你起下身,我帮你换下床单。”楠菱对我说,语气十分平和,就像她对其他病人那样。
在我起身时,在裤兜中探出头的钱包滑了出来,而近三十年从没掉出来的那张照片,也跟着散落在地上。现在的我才知道,一切的看似偶然,都是冥冥之中的自有安排。
她捡起那张照片,看着照片里的二人发愣。
或许她早就将那张照片扔了,她的表情十分惊讶,又有一些愁绪,她问我“你还能记得照片里的人吗?”
“印象不是很深了,但我能记得的是,我亏欠了她很多。”我在这一刻仿佛摆脱了病症,说起来滔滔不绝,“我能记住的是,我辜负了照片中那个女孩的感情,那时的我好像是被一个女人欺骗了感情,我那时的心思不定,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谁,那时候的我很颓废,甚至有想要报复社会的倾向。情商也低下,从来没发现过那个女孩对我的感觉,直到一切都过去,才后知后觉,原来我辜负了那个女孩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