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后悔药,每个人的感情都十分珍贵,没有任何一段感情能够拿来辜负,不是吗?”现在回想起她这句话,语气里充满了抱怨。
“是啊,我还记得曾经在身患哮喘的情况下,喝了好多酒,给她打电话说了一顿胡话,最后还问你能原谅我吗,还是被拒绝了。三个小时后,我躺在了医院的急救室里。是不是像个不成熟的孩子?”我开始对眼前这个护士叙述起那些往事。
她眨了眨眼,她依稀还记得某个晚上,一个醉醺醺的男孩祈求她的原谅,但她从不知道,那个男孩患了哮喘,那个男孩也从未提起。或许……我不想通过博同情这种方式求得她的原谅吧。
我接着说:“哦,对了,我还记得在高考前一天晚上被学校记了过。”
她知道那件事,她听说那个男孩和宿友打了起来,当时正赶上教导主任发现,把他逮走了,按校规记了过。当时的她还想知道些具体情节,但当听到那个男孩是因为一个女生和宿友大打出手时,她便不想再了解些什么了,毕竟还要继续高考,只是说了一句:“本性难移。”
“当时我的那个宿友咒骂说那个女孩是个看脸看钱不看情的贱人,就他妈喜欢帅的男生。他那是扯淡,护士你看看我,帅吗?我不帅。可是他还是喋喋不休地咒骂着那个女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尖酸刻毒,只是他碰到了我的心结,我没忍住,在高考前和他动了手。”
楠菱咽了咽口水。我没发觉到,因为我当时正低着头,眼神空灵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我和我的妻子关系并不融洽,因为总有那些想起这个女孩的夜晚,我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有时还会哭泣,我的妻子时常想用枕头把我闷死,但她也明白,我就是这样多愁伤感又念旧的人。”
我就在这种失去记忆的情况下,和楠菱聊着楠菱的事,她听着,有时还会露出她的小虎牙,虽然年纪都老大不小了,但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总是那么闪耀。我跟她聊了很多,我一抬头,注意到了她的小虎牙。
“护士,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没有。”她斩钉截铁地说,“我该走了,都跟你聊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是啊,午饭……午饭。”我重复着这句话,又犯病了,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忘记了年少轻狂时为楠菱的自作多情。
楠菱没有去吃饭,她又到了空无一人的洗手间,在洗手间门口就能听到她抽泣声,她极力的克制自己,反复地做着深呼吸。没有用,多情善感之人,总是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
良久,她缓缓地从洗手间走出来。转身,我就站在洗手间门口等着她。像那年冬天,我靠着墙,指尖传来阵阵微弱的跳动。她,眼眶微微泛红,我并不认为当时她能看清什么东西。
她紧咬着被岁月磨皱的嘴唇,紧紧抱住了我,放声哭了出来。
走廊里空无一人。
在她抱住我的一瞬间,我敢发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在我记忆海洋中沉睡的一切。我震惊地合不拢嘴,鼻子酸酸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进了嘴里,又苦又咸。我张了张嘴,想跟她说些什么,趁我还有记忆,哪怕是一句“你还好吗?”我也知足了。
“楠菱。”我叫出了她的名字,但随后我又忘记了一切,眼神迷茫空洞。
她松开了我,看着我的脸,我也望着她。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她闭上了眼,我也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两个睁开眼睛,我们没有迎来属于我们二人的吻。
我这辈子有太多的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了,但我想,我应该能明白为什么我们没有那个吻。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永远不可能挽回。还有一些我永远不知道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像:我不知道我是从何时离开的病房,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站在女洗手间门口,或许我知道有谁在里面哭泣,或许我想要给那个女孩一个安慰、一个未来、一个家。不过我知道的是,楠菱过得很好,她的儿子从美国斯坦福大学毕业,现在是一家企业的高层。楠菱和她的丈夫很幸福,家里除了两人外还养了一只狗,楠菱下班后,两人常在小区的公园里遛狗散步,手牵着手,聊着天。我很能想象楠菱和她丈夫依偎在一起的场面,因为那常常从我的梦中闪过,只是在她身边的人,是我。我还知道,我的死讯不会再传到楠菱的耳朵里了,因为在那天之后,楠菱就申请换了一份工作,直至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