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门被人一脚踢开了,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床上的婴儿被惊醒,“哇!”一声啼哭打破一屋的困窘和落寞。斜倚在床上的女人蜡黄着一张脸,抬眼警觉地盯着来者不善的男人,浑身在瑟瑟发抖,她像一只面对雄鹰的老母鸡,尽管知道势单力薄,但母亲的天职不容她退避。
“生了?男的?!”男人迅速地逼近床边,带着一脸赌徒式的狂喜。
女人赶紧把床上的婴儿抱在干瘦的怀里,惊慌地盯着孩子的父亲,这个男人口中的酒气充斥在寒冷的空气里形成一小团浊气,浊气里,他面目愈加模糊不清,一如鬼魅。
“来!我看看我的大儿子!哈哈哈哈……”男人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朝女人伸出双臂。
“拿来!”男人见婆娘没给他抱的意思,命令道。
“臭婆娘没听见呐!拿来!”男人一只手抓住包裹婴儿的军大衣的一角。
“啊贵,你别……闺女还小……”女人嘶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啊……”男人顿时如泄气的气球:“又是赔钱货!他娘的……”他绝望地垂下头,自怨自艾。
女人看着男人,一脸凄然。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突然,男人站起来,伸手一使劲把婴儿夺了过来。“嗬,还长个泪痣,怪不得昨晚晦气透了,原来是生了个哭丧星啊……”
“你要干嘛?!”女人一个激灵,挣扎着想把身体支起来。
“用不着你这个生不出儿子的臭婆娘管!”男人狞笑地说,“等着,我去把赔钱货埋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啊贵!你回来!回来!把孩子还我!”女人尖利绝望的哭喊回荡在小屋里,她挣扎地从床上下来,没走几步,一阵天旋地转,晕死在冰冷的地板上。
黄昏,王哲一个人背着一个小箱子走在山路上,神情凄然。山里的枯草,在冬日的山风凛冽着枯黄的身躯,瑟瑟等待寒夜的到来。
“孩子,没了……”他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这句话,他的眼前不断闪现着妻子伤心欲绝的脸。他年迈的母亲接到他的电话,早就在电话里老泪众横,泣不成声!
“孩子,没了……”他想起躺在床上的老父,巍巍颤颤地说:“我、我活不了、几天了,我、我就想看看,孙子——哪怕就看一眼……”
“孩子,没了……”他想起那个可恶的醉汉,他多么想把他千刀万剐,可是他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王哲头疼欲裂,在妻子面前一直压抑的情绪此刻犹如洪荒猛兽朝他奔涌而来。
他把背后箱子的卸下来,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泪一点一点地滴在褐色的木箱上,男人的眼泪一旦决堤,就是苦海。他慢慢地蹲下身体,紧紧抱住木箱,把脸贴在潮湿的箱面,仿佛箱里那具已成年人形女婴可以重新再活过来。
王哲抱着箱子里的小小婴儿,这个在公司一言九鼎,叱咤商场的铁汉子,此刻没有半点神采和锐气,有的只有无尽的自责和神伤。舐犊情深,刚一见面就面临死别,这是天下父母最大的伤痛了。他趁妻子打了镇静针沉沉睡去,偷偷把女儿的尸体带出来,把女儿安葬,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现在唯一能尽的责任了。可是他再也遏制不住内心洪荒般的哀伤,终于在这座大山的黄昏里,泣不成声……
突然,他听到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他停住了眼泪,没有!是幻觉吗?他惨然地摇摇头。
他继续抚摸着箱子,“呜哇……”他吓一跳!他明明又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