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闺女,你、你别太快了……”黑漆漆的山路一道长长的光柱,一辆小电动车在飞奔,一个白胖的中年女人坐在车上发抖,她攥紧了前面那个瘦弱的女孩的衣角。
“七婶,你坐稳啊!没办法,我妈在家快生了!”女孩盯着前面崎岖黑暗的山路,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山坡上一间屋子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小电动在它前面终于停了下来。从屋里就跑出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大姐!七婶快!妈快顶不住了!”小女孩拉住贵婶胖乎乎的手,急乎乎地说。
屋内传来女人痛苦的呻吟混合着小孩的哭喊,在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七婶进了屋,一张老旧的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汗从她的额上渗了出来,豆粒一样,顺着消瘦的脸颊滴到破旧的席子上。两个小女孩围在她的床边,着急地看着她。另一边,一个两岁大的女娃,穿着单薄的衣裤坐在哭闹,鼻涕眼泪都涂满小脸蛋,让本来被山寒冻伤的小脸显得更红了。
“真是遭罪!”七婶站在床边,小声嘀咕着,不知在抱怨还是在心疼这可怜的女人。
“七婶,你来了……”床上的女人抓住贵婶的衣角,“帮我……帮我……”她低低地请求着。
“哎……”七婶打开工具箱,“快去煮一锅开水!”她吩咐带她来的那个女孩。
半个钟头后,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打破了夜的孤寂。
七婶熟悉地用一件老旧的军外套包住婴儿,放在女人身旁,轻轻道:“是个女娃。”女人艰难地抬眼看着粉嘟嘟的小女儿,一行凄然的泪无声地滑下……
王哲趴在妻子的病床前,看着病床上的虚弱的妻子,把头深埋到自己的交叉的双臂里。他好后悔自己一天前的决定,执意说服孕妻回老家看生病的老父,公司的事务多,他匆忙处理好,便带着妻往老家赶,半夜的山路突然窜出一个走路摇晃的男人,他一个急刹车,车子重重撞在山路一侧的护栏上……如今,孩子没了,结婚五年六个月,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就这样没了!他该如何给妻交代和安慰,他痛恨自己,同时也诅咒那个天杀的醉汉!可是一切都无尽于事,窗外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微微起伏颤抖的后背上……
过了许久,一只冰凉手轻抚在他头上,他猛地抬头,四眼相对,他哑声说:“对不起…我……”妻的眼神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抽手摸了自己的肚子,问“孩子呢?……”王哲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水旜来,只是摇头。停顿了片刻,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这个聪明的女人反应过来了,她想哭想骂,可是好像有千斤巨石堵住她的喉咙,她就这样如一块被钉在病床上的木头,一动也不动的,半响,一行细细的眼泪划过她苍白的脸庞,滴落在病床上,白色的床单好刺眼。
妻的眼泪让王哲心如刀割,他伸出手想要抱住妻,却猛地想起那个醉汉,他冲出病房,在医院的走廊拦住一个护士厉声问:“昨晚和我们一起进来的醉汉在哪里?”护士吓一跳说:“不知,昨晚半夜还见他在前面走廊的长椅躺着……”没等护士说完,王哲风一样往走廊的另一头跑去。
离医院不远的一条公路旁,站着一个头发蓬乱,脸色菜青的中年男子,晨光虽不太强烈,他那双宿醉的眼依旧不太清醒,他慢慢地扭扭曲曲地走着路,仿佛一个不会写字的人画出的第一个符号。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到县城的,他明明记得自己昨晚领了矿上的工资,然后去了一趟赌庄,摸了几把,“真是晦气!”他骂了一句,狠狠朝地上吐一口浓痰,“他娘的!辛辛苦苦挖了一个月,钱还没焐热,就跑别人口袋了!”“娘的!今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隔壁村的王二铁青着脸,于是两人一起退了出来,半夜,敲开一家小卖部,买了几瓶二锅头,边喝边骂,喝了半宿,就各自走回家了。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身在医院,他吓了一大跳,他隐约记得昨晚好像听到了救护车的呼啸声,“难道出事了?!”他一个激灵,睡意去了一半。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赶紧像白天大街上的耗子一样逃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