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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那两被亮的近乎刺眼的液体。从床上坐起,端起来就要喝。她一把拉住,接过我的酒杯,先自己喝一口。然后捧起我的下巴,那酒就从她的嘴里淌进了我的嘴里,形成了一条小溪,从我嘴里,流进喉咙,过食道,归入胃。竟没有辛辣,只有清香。

  “这酒,我喝一半,你喝一半。我喝下的是辛辣,你喝下的是清香。”

  我看她,只是那一口酒,脸上泛起了红。她借酒意,手指风一样的扫着琴弦,那嘴似开非开,两叶薄唇也在风中微微颤动。

  “这世界,可笑得像一个秘密;所有人,都匆匆地想要离去;只是,他们不懂,其实,只有两句,生下来,然后死去。”

  她的声音悲凉而又嘲讽,回荡在这个封闭且又充满酒香的屋子里。刚才被她喝下的辛辣,又从她的歌声里,实实在在的涌出来,刺着我的耳鼻喉,这才是喝了一杯完整的酒。一杯有香有醇,有辛有辣的酒。我竟被这酒,辣出了眼泪。

  “这歌叫什么名字?”

  “布偶。”

  “你叫什么名字?”

  “布偶。”

  “布偶,我们再喝一点酒吧。”

  因为连喝了两杯菜花酒,今天一起来,我感觉有些头晕。布偶已经坐在床边了,专心致志的,好像在做什么。我斜着身子。原来正在缝布娃娃,棉花已全部塞进肚子里,只差缝合。

  “你起来了啊。昨天喝得太多,一直说胡话呢。”布偶仍旧做着布娃娃。

  “哦!我说了什么?”

  “你说叶青青走的时候,夜月刚刚挂到东山上那座庙的屋角上,那个时候,天空像是哪个神仙洒了的琥珀酒,蒙蒙的全是陈旧的颜色,寺庙的钟声就像酒杯里荡漾开的涟漪。叶青青就那样的走了,你怎么追也追不上,怎么喊也喊不应。”

  “原来叶青青是这么走的啊。”我恍然大悟。

  “你不知道她是怎么走的吗?”

  “在你告诉我之前,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认识她的?”

  “是另一个女人告诉我的,那晚就跟昨晚一样,我喝多了,她告诉我我一直说胡话,说叶青青美成了一种气质。我刚看见她的时候,是在一片茫茫的夜色之中。”

  “那女的给你说叶青青的时候,生气了吗?”

  “没有,她跟你一样,掉着眼泪说的。”

  我不知道布偶为什么要哭,但她哭的时候,是一种纯粹的干净,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污染不了的感觉。我喜欢看她哭,那是可以媲美明镜中的薄唇和星眸的另一种美。

  服侍我吃完早餐后,布偶约我去后山放风筝,我看今天的天气很好,就同意了。我们又走了一遍昨天走过的路。那些人或立或坐,或行或卧,都还在着,栩栩如生的在着。不曾移过位置,也不曾萌生过要走的念头。

  我和布偶跨过铁轨,踩过小溪,然后穿过一大片冒了头的油菜花地,偶尔会有几只蜜蜂在我们头顶盘旋,空气中满是花粉的味道,又让我想起了昨天的菜花酒。我望一望布偶,让太阳晒红了的脸就像喝了酒一样。于是不光是酒,昨天那灯光,那衣服,那歌声,全部又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你带酒了吗?”我问布偶,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布偶立着眼睛看我,清澈中有一种难言的悲凉,却也只是笑一笑,我看她信手摘几朵油菜花,放入口中咀嚼,然后像昨天晚上一样,捧起我的下巴,竟也有一种清凉的甘甜直灌而下,于是我更加贪婪的吮吸。不知为何,布偶的脸上竟有了两道湿痕,我顾不得为她抹干,只顾喝自己的美酒。喝足了,喝够了,才放开布偶,又想起今天出来是为了放风筝的,才继续往前走。

  风骤然的急了,卷起金黄的花瓣和扑簌簌的树叶声,不顾东西的吹着。也许是刚喝过酒的缘故,我的口中泛起一阵苦味。猛然抬头看一眼布偶,她一直走在我前面,不曾回头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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