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怔怔瞧着,心道,她是在劫难逃了。
东华不得不屈尊去客殿,听侍奉姬蘅的几个小丫头委屈巴巴告状。她明知他惯不喜絮叨和麻烦,没有一五一十追究细节的闲工夫,却仍傻乎乎以为会找自己对峙。凤九想起来,一只宠物有什么资格对峙,她连话都不能说。
那个时候,东华便依着殿门,淡淡垂眸,用打发的语气对侍女道:“既然它同你们公主过不去,便让它离远一些。日后没有允许,不必到前殿书房活动了。”
凤九最坏的打算是关禁闭,像阿爹一样罚几日反省,现在发现无形禁足才叫可怕。东华的意思很明确,要她离姬蘅远一点,那么不止前殿与书房,姬蘅常待的院子亦算隐患。遥想当年知鹤落水,百十年窝在东极殿养病,她无疑是被宣判死刑了。
凤九落魄次数一多,渐渐总结出规律。每当她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狐狸不像狐狸时,都由重霖仙官收拾烂摊子。看他分外熟练地拎走自个并物色新住所,小狐狸不禁想,这究竟是处理过多少遭人兽矛盾,收容过多少只失足落难的阿猫阿狗,方才练就一副应对自如、宠辱不惊的本领呐?毫不夸张地说,他开一家兽园都比做太晨宫的掌事仙官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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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霖安排了一间崭新的别致小院任她折腾——除却离哪里都远些,确实哪里都挺别致的。凤九搬进去便蜷在屋榻上,日夜吃得很少,喝得更少,试图令方养滑溜的皮毛长霉起球。仙官见过灵狐风光活分的模样,知她在自暴自弃,于心不忍,遂勉力劝慰几次。
他说,帝君并非真的气它,住偏僻点只是避一避姬蘅公主。等她走了,帝君就恢复从前的样子。
凤九纳闷道,姬蘅会走?回南荒吗?哦,是了。她拔一趟毒,与东华算是养足感情,回去后过不久便能等来婚嫁的消息。丹冷宫该准备喜事了。
瞧,她的思路很清晰。那几日与其说凤九顾影自怜,实则想通许多事。
她总因东华过快的转变伤怀,觉得即使没那么喜欢,何至半分不顾她感受,遂一遍遍反省自己较失踪灵狐几般差距。现在凤九理解了,东华本是个随心的神仙,照拂一只灵狐,和他写一笔字、画一幅屏风、种花种茶、乃至烧窑锻兵器没什么两样。四百年,四万年,万万年,他合该一直是淡淡的性子,稍教灵狐牵绊过,也终会归于漠然。
对他来说,能就一人、一物、乃至一灵兽上心,都顶顶不容易了。姬蘅或许是下一个灵狐,或许成为例外,哪怕没有她,未来亦会有藕蘅、姬芜、姬蘅第二第三第四等。需要多少人便有多少人证明,不论宫娥还是灵狐替身,自己于东华已是过去。
她想,你已经足够努力了,你没有做错什么。东华也没有错,说到底,还是二人无缘吧。
缘分是什么样子:四百年咫尺天涯,姬蘅两次相遇帝君便动摇了婚约,这是缘分。为了上符禹山救他于水火反把自己困于水火,一只灵狐轻易做到了,这是缘分。
无缘是什么样子:在可以向东华亮出青丘凤九的身份相认时,她抹了容貌,做卑微至没有姓名的仙娥;想要开口道明真相时,她失去了皮毛,再无法开口;无法开口时,她被东华错当旁人,良心遍尝煎熬与谴责;宁愿将错就错下去时,东华却不要她了,这是无缘。
上苍赐予这样多磨难,并非考验一颗真心,而是教导她知难要退。就算有朝一日捅破了天,东华亦远踞于天之上,追逐他意味着经受更多磨难。退一步讲,就算侥幸又撑了过去,彼时她在天顶,对方却灵光一闪跃入海底,到头发现二人相差只会愈来愈远,愈来愈远。自己曾奋力坚守的一切如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尽数变为徒劳,变为司命口中的“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