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凤九仿佛回到九曲笼最后一夜,面临生死抉择,心里却出奇的静。仔细算算,从入宫至被关进九曲笼、再从出九曲笼至待进这小院,她都是经由喜悦、企盼、彷徨、委屈、悲愤等情绪调换,最终像个理智清醒的旁观者审视诸种跌宕起伏。瞧,知鹤离宫已那样久了,自己却没一点长进。
她沉入平静中,不知这是剔除诸般杂念而遗存的空虚,还是万千种杂念缠混一起的平衡态,宛如暴风雨前海面隐忍。倘若平静过去,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几日后,凤九找到了答案。
当司命推门立于逆光之下,用那种闪烁复杂的神情注视自己时,她听见体内“咔嚓”一声,某种事物蓦地被劈碎。顷刻间,怒雨呼啸,海上卷起狂浪,扯碎了虚假的太平。
凤九悟道,原来平静背后不是下一轮平静,因为平静本身就是个笑话。
她感到胸口一阵灼痛,随着血液逆流至咽喉、鼻唇、再冲至眼眶,每经一处都混杂着难以形容的滋味:很咸,很酸,又很苦。
——好像泪水。
司命近在咫尺的脸越来越模糊,像蒙着一层雾气。凤九伸爪抹眼睛,发觉那确然是泪水。
她自诩不是个脆弱爱哭的女仙,听水旜生被救活后并未似寻常婴儿哇哇大哭,却朝她娘亲憨甜地笑。小时候哭过最厉害的一回是掉进蛇洞,可哭声伴着惊吓,眼泪尚不及落,人便不合时宜昏了过去,转醒竟已安然躺在洞口。灰狼弟弟说自己梦游拼杀出来,凤九觉得胡扯,又不知哪路好心神仙出手相助。此后无论阿爹旬斺还是夫子打手板,她都绝计不曾哭的。
这样倔强的性子,仅仅经历太晨宫四百年,竟消磨得像一堵人人皆可推欺的危墙,知鹤推过,姬蘅推过,东华亦推过。凤九仰着头,试图在好友面前挽救最后一点形象,可两行清泪仍沿着眼角滚落,如同断线的透明珠串。
那堵危了很久的墙,到这一刻,轰然土崩瓦解。
她飞奔入司命臂弯,极低极浅地抽噎一阵后,终于开闸一样嚎啕大哭,哭得何其伤心。
司命摸着小狐狸脑袋,一边抱一边叹了口气。对比满室哭声,他叹得那般轻,仿佛饱含痛惜的私语停留在耳畔。凤九浑然不觉,只是哭得愈来愈厉害,几乎将过往积压的万般情感借由此机源源发出来。
她想,我也会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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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司命柔声道:“小殿下,可愿回青丘了?”
凤九埋在他胸前,恍惚忆起遥远的那个月夜,赏鱼池畔满是青草与往生藤香。粉衣女子消失前决绝一语,莫要放弃东华,莫要放弃他。
莫要放弃他。
莫要放弃他……
她摇了摇头,接着却紧咬牙关,重重点了点。
司命迟疑片刻,道:“不会反悔?”
点一下。
“不再留恋?”
又点一下。
“不见他最后一面?”
顿了顿,还是点一下。
那记摇头实是予粉衣女子的答复,此后一次数次颔首,就像这许多年一次数次良心问责、挣扎求索,直到不得不向飘摇的命运妥协。
莫要放弃吗?
仿佛孤注一掷般,她哽咽起来,终于水旜那四个字。
我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