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蕾打断了她,〝我说过是免费的,就绝对不会要你们一分钱。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还是说说误诊的事吧,我看过病历〞陈数好像并不是在这里做的手术吧?〞她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从字迹熟悉的病历单上移开,抬头去看对面那个表情拘谨的女人。
〝是在县医院做的,第一次去看时人家说孩子的病情比较特殊,建议去市里好一点的大医院再看看再决定。然后我们就找到了赵医生,那天下午他看了看孩子的片子之后就让我们去做CT。可是张律师,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啊,连路费都还没还清人家,这么贵的检查实在负担不起啊。所以陈数他爸爸就问赵医生,能不能不做了,他说那就先开点药吧,也没什么大问题。谁想到...一回县上人就昏迷了啊,人家说你们找哪个医生看的,这个药根本不对啊!闹到后来,孩子连一点意识都没有了...〞说着说着,陈数妈妈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张晓蕾皱了一下眉头,一方面她并不情愿看到别人这样哭诉悲伤,一方面又从心底涌上一种成份复杂的同情。之所以水斏份复杂,是因为亏欠对方的人,同样是赵君城。
他们是高中同学,曾经在全校师生眼里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是班长,有野心有抱负,好强又执着。她是宣传部干事,开朗倔强,重感情,亦是不肯轻易服输的人。情绪不好时他脾气暴躁得像个小孩子,她都是不动声色委屈求全地一一忍下。因为她爱他,甚至在岁月的磨砺里把这种宽容视为了生活的一种惯性。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人心都是会变的,何况是他。
大学刚上满两年,他就执意一个人去了美国念医学学位,走时他还信誓旦旦的说,未来的一切他都会替她自己安排好,总有一天,他会给她最好的生活。
开始的一段时间里还有频繁的邮件和网络留言,她大概还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和什么样的人来往。可是渐渐的,他开始不再理会她的一切,开始以时差为借口关闭在线的聊天窗口,开始对她的言语坦露出淡漠。终于有一天,他说,晓蕾,我们分手吧。
却不像是真正意义的分手。
他似乎仍把她当个举无轻重的朋友,有时会几个月杳无音信,有时又突然整宿的找她聊天,和她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她知道他来找她时,日子大都郭的不顺心,大学里形形色色的人不仅满足了他的野心,也在不同程度上挫败了他的骄傲。他说话变得滴水不露,感谢着她的耐心和关怀也有意地拉开一些距离不让她找到他。
她当然知道他的顾虑,因为这个世界不会有第二个女孩比她更了解他了,他说过的,他会成为一个成功的人,有自己的事业和衣食无忧的生活,不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如此这般层层筛选下来,她终究不是那个可以许他平步青云的最佳人选。尽管她依旧愿意相信,那些年来他会对她如此的信赖,是因为他还爱她。可她也清楚,他早不是那个当年可以为了她奋不顾身的赵君城了,哪怕她还是那个为了成全他幸福放弃交换生名额的张晓蕾。
在爱情这件事上,只要有一个人变了,就都变了。
〝我会在搜集一些证据的。必要时,会请你们出庭作证。不过有一点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严格意义上这不算误诊,因为是你们放弃检查的。当然,他有他操作不规范的地方,我会尽力而为。〞她微笑了一下,强行让回忆从脑海里抽身出来,转身把病历单丢进抽屉里,合上抽屉的那一刻,她再次看见了几年前未来得及寄出的明信片,她的每一个字,还写的那么的认真。
封面是一大束斜插在花瓶里的风信子。
这些年来,之所以没有扔掉它的原因,也许只是因为,风信子的花语,叫做重生。她却不知道要怎样重生。
她走到窗户边上,探头看了看没有云痕的天空,谁又能想到,昨夜在这里倾泻而下过一场怎样的大雨。就像不会有人知道,三年前他拉着于菲菲的手从宾馆出来时,她是怎样在拐角兀自松开了拎着行李的手。
包里红润的苹果,在旧金山阳光灿烂的街道上,散落一地。
早上赵君城到医院时就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氛。护士台的小刘收敛起了平日里嘻皮笑脸的模样,用同情的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要死的人一样。